“從窗戶。”
“太小了。”
“那就打大些,你不是帶鎬子來了嗎?”特里斯丹說道,怒氣沖天。
母親一直警惕著,從洞穴底裡注視著外面的動靜。她不再抱什麼希望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但絕不願意人家把她的女兒奪走。
亨利埃·庫贊從柱子閣的棚子裡去找來絞刑時墊腳用的一隻工具箱,還從棚子裡拿來一架雙層梯子,隨即把它靠在絞刑架上。巡檢大人手下五六個人帶著鶴嘴鎬和撬槓,跟著特里斯丹向窗洞走來。
“老婆子,快把那個女子乖乖交給我們!”巡檢聲色俱厲地說道。
她望著他,彷彿聽不懂似的。
“上帝腦袋!”特里斯丹又說。“聖上有旨,要絞死這個女巫,你幹嗎要阻攔?”
可憐的女人一聽,又像往常那樣狂笑起來。
“我幹嗎?她是我的女兒。”
她說出這個字的聲調,真是擲地有聲,連亨利埃·庫贊聽了也不禁打個寒噤。
“我也感到遺憾,可這是王上的旨意。”特里斯丹接著說。她可怕地狂笑得更厲害了,喊道:“你的王上,跟我何干?老實告訴你,她是我的女兒!”
“捅牆!”特里斯丹下令。
要鑿一個夠大的牆洞,只要把窗洞下面的一塊基石挖掉就行了。母親聽見鶴嘴鎬和撬槓在挖她那堡壘的牆腳,不由得怒吼一聲,令人心驚膽顫,隨即在洞裡急得團團直轉,快如旋風,這是類似猛獸長期關在籠子裡所養成的習慣。她什麼也不說,兩眼炯炯發光。那些兵卒個個心底裡冷似寒冰。猝然,她抓起那塊石板,大笑一聲,雙手托起,向挖牆的那些人狠狠擲去。但由於雙手發抖擲歪了,一個也沒有砸到,石板骨碌碌直滾到特里斯丹馬腳下才停住。她氣得咬牙切齒。
這時候,太陽雖尚未升起,天已大亮,柱子閣那些殘舊蟲蛀的煙囪,染上了玫瑰紅的美麗朝霞,也顯得悅目了。此刻正是巴黎這座大都市一清早就起來的人們,神清氣爽,推開屋頂上天窗的時候。河灘廣場上開始有幾個鄉下人,還有幾個騎著毛驢去菜市場的水果商販陸續走過。他們看見老鼠洞周圍麋集著那隊兵卒,不由得停下了片刻,驚奇地察看了一下,隨即徑自走了。
隱修女來到女兒身旁坐了下來,在她前面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目光呆定,聽著一動也不動的可憐孩子一再喃喃念著:“弗比斯!弗比斯!”拆牆似乎在進展。隨著它不斷的進展,母親不由自主地直往後退,把女兒越摟越緊,直往牆壁上靠。突然,隱修女看見那塊石頭(因為她一直守望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它)鬆動了,又聽見特里斯丹給挖牆的人打氣鼓勁的聲音。從某個時候起,她就身心交瘁,這時振作起精神,大叫起來,說話的聲音忽而像鋸子聲那樣刺耳,忽而結結巴巴,彷彿嘴上擠壓著萬般的咒罵,一齊同時迸發出來一樣。只聽見她喊叫:“嗬!嗬!嗬!真是壞透了!你們是一幫強盜!你們果真要絞死我的女兒?我告訴你們,她是我的親骨肉!噢!膽小鬼!噢!劊子手走狗!豬狗不如的兵痞!殺人兇手!救命!救命!救命!他們就這樣要把我的女兒搶走嗎?所謂仁慈的上帝,到底何在?”
於是她像一頭豹子那樣趴著,口吐白沫,目光迷離,毛髮倒豎,衝著特里斯丹咆哮著:
“走近些,過來抓我的女兒吧!我這個女人告訴你,她是我的女兒,難道你真的聽不懂嗎?你知道不知道,有個孩子是什麼意思?唉!你這豺狼,難道你從來沒有跟你的母狼睡過?難道你從來沒有狼崽嗎?要是你有崽子,你聽到它們嗥叫時,難道你就無動於衷,不覺得肚子裡在翻騰嗎?”
“使勁撬下那塊石頭,它已經鬆動了。”特里斯丹說道。
好幾根撬槓一起掀起那塊沉重的基石。前面說過,這是母親的最後屏障。她撲了上去,使勁想頂住,用指甲緊抓那塊石頭,可是那麼巨大的一塊石頭,又有六條漢子拼命撬著,她哪能抓得住,一脫手,只見它順著鐵撬杆慢慢滑落到地上。一看見入口已打通,母親索性橫倒在洞口前,用身體去堵塞缺口,雙臂扭曲,頭在石板上撞得直響,嗓門由於精疲力竭而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喊道:“救命呀!救火!救火!”
“現在,去抓那個女子!”特里斯丹說道,始終無動於衷。
母親瞪著兵卒,樣子叫人望而生畏,他們寧願後退,也不想往前一步。
“怎麼啦!”特里斯丹嚷道,“亨利埃·庫贊,你上!”
沒有一個人跨前一步。
特里斯丹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