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東西牽制住。”
“你的個性一定相當嚴謹羅!”
“或許吧!”我說。“所以人緣大概就好不起來了。從以前就是這樣。”
“那是因為你看起來也不像挺在乎人緣好不好的呀!所以有一種人日子會過得不快樂。”她託著腮,低聲說道。“可是我很喜歡跟你說話耶。因為你說話的方式很特別。比如說『我不喜歡被任何東西牽制住』”。
我幫阿綠洗碗盤。我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乾她洗過的碗盤,放在流理臺上。
“你們家的人今天都上哪兒去了?”我問道。
“我母親現在在墳墓裡頭。兩年前死的。”
“剛剛已經聽說過了。”
“姐姐出去和未婚夫約會了。好像是開車出去兜風吧!她未婚夫在一家汽車公司上班,所以非常喜歡車子,我並不怎麼喜歡。”
接著阿綠就沉默下來,靜靜地洗盤子,我也靜靜地擦。
“再來是我父親啦!”過了一會兒,阿綠說道。
“對!”
“我父親去年六月到烏拉圭去了,一直都沒回來。”
“烏拉圭?”我驚道。“為什麼要到烏拉圭去?”
“他想移民到烏拉圭去呀!很可笑吧?當兵時認識的一個朋友在烏拉圭開農場,問他要不要去,他就一個人搭飛機去了。我們拚命勸他不要去,跟他說:『去那種地方既沒事做,語言又不通,何況你連東京以外的地方都難得去一次』但還是沒用。我母親的死大概對他打擊太大,他甚至活得有點意興闌珊哩!他就是這麼愛我母親。真的唷!”
我無詞以對,只張著嘴巴盯著阿綠。
“我母親過世的時候,你知道他對我們兩姐妹說了些什麼嗎?他說:『我覺得很後悔。與其死了你們的母親,還不如死了你們兩個。』我們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怎麼說,也不能這麼說話吧?我們當然能瞭解失去愛侶的痛苦和悲哀,我們也覺得難過呀!可是你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不如死了你們算了嗎?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嗯!是呀!”
“我們也會受到傷害呢!”阿綠搖搖頭。“反正呀!我們家盡出些怪人就是了。總會有個地方不對勁。”
“大概吧!”我也有同感。
“可是你不覺得相愛是一件最美妙的事嗎?愛到可以對女兒說不如死了你們兩個算了這種話。”
“這麼說的話倒也沒錯。”
我靜靜地擦盤子。擦過了所有的盤子之後,阿綠全都收進碗櫃裡。
“所以他就到烏拉圭去了。丟下我們兩個不管。”
“他沒有和你們聯絡嗎?”我問道。
“只寄過一張明信片。今年三月。可是寫得很簡單。只說什麼這邊很爇啦、水果沒有想像中好吃等等。簡直是開玩笑嘛!寄一張印著驢子的風景明信片!他真是頭腦有問題,居然也沒有告訴我們他到底見著了朋友沒有。最後是說了等到安定之後要叫我們過去,但自此以後就沒有訊息了。我們寫信過去也一直都沒有迴音。”
“不過,要是你父親真的要你去烏拉圭,你會怎麼辦?”
“我會去看看。很有趣呀!不是嗎?但我姐姐說她絕對不去。她最討厭不乾淨的東西或是不乾淨的地方了。”
“烏拉圭有那麼髒嗎?”
“誰知道?可是她覺得呀!她說,那兒的馬路上一定到處是驢子的大便,蒼蠅一定很多,沖水式的廁所一定缺水,蜥蜴和蠍子一定到處亂爬。我想她大概曾在哪兒看過這種電影吧!我姐姐最討厭蟲了,她只喜歡開著豪華車到神奈川的海邊去兜風而已。”
“哦!”
“烏拉圭,不錯呀!去也無妨!”
“那現在這書店誰在看呢?”我問道。
“我姐姐勉強在看著。還有住在附近的叔叔會來幫忙,也會幫我們送書,我有空的時候也幫忙看。反正書店也沒有什麼需要勞累的工作,總是可以做下去的。真做不下去的話,考慮把它賣掉。”
“你喜歡你父親嗎?”
阿綠搖搖頭。“不怎麼喜歡。”
“那你為什麼肯到烏拉圭去呢?”
“因為我信任他。”
“信任他?”
“是呀!雖然並不怎麼喜歡他,但是信任他。這種因為死了太太大受打擊,把家、小孩、工作全丟下來,就這麼去了烏拉圭的人我信任他。你懂嗎?”
我嘆了口氣。“好像懂,又好像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