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讓人高興,”老莉莉恩說。接著她把我介紹給那海軍軍官。他的名字叫鮑洛甫隊長什麼。他就是那種人,跟你握起手來要是不把你的指頭捏斷那麼四十根,就會以為自己是孃兒腔。天哪,我痛恨這類事兒。“你只一個人嗎,小夥子?”老莉莉恩問我。她把過道上整個兒的混帳交通都堵塞住了。
你看得出她很喜歡堵住交通。有個侍者等著她讓路,可她甚至就當沒有他這個人似的。真是好笑。
你看出那侍者並不喜歡她,你看得出甚至連那個海軍也不喜歡她,雖說他把她約了出來。而我也不喜歡她。誰也不喜歡她。說來你倒真有點兒替她難受呢。“你沒約女朋友嗎?小夥子?”她問我。我這時已站了起來,她甚至都不叫我坐下。她就是那種人,喜歡讓你一站幾個小時。“他長得漂亮不漂亮?”她對那個海軍說。“霍爾頓,你確是越長越漂亮了。”那海軍叫她往前走,告訴她說他們把整個過道都堵住了。“霍爾頓,來跟我們坐在一起吧,”老莉莉恩說。“把你的酒搬過來。”
“我馬上就要走了,”我對她說。“我還有個約會。”你看得出她是想向我討好。好讓我將來告訴老DB。
“呃,你這個漂亮小夥子。你倒是挺不錯。可你見到你哥哥的時候,請告訴他說我很他。”
她說完走了。那海軍跟我互相說了聲“見到你真高興”。這類事情老讓我笑疼肚皮,我老是在跟人說“見到你真高興”,其實我見到他可一點也不高興。你要是想在這世界上活下去,就得說這類話。
我既然跟她說了另有約會,就只好離開這地方,此外別無他媽的其他選擇。我甚至都不能多呆會兒,聽聽老歐尼彈一曲比較象樣的曲子。不過我當然不會搬過去,跟老莉莉恩。西蒙斯和那海軍坐在一桌,去自討苦咆,讓自己膩煩死。所以我離開了。可我取大衣的時候,心裡恨得要命。這些人就是會掃你的興。
第13節
我徒步定回旅館。整個兒穿過第四十一條大街。
我這樣做,倒不是因為我想散步什麼的,主要還是因為我不想再在另一輛出租汽車裡進進出出。有時候你會突然討厭乘出租汽車,就象你會突然討厭乘電梯一樣。你於是就得靠兩隻腳走,不管路有多遠,樓有多高。我小時候,就常常靠兩隻腳走上我們的公寓房間,足足爬了十二層樓梯。
你甚至都不知道天已經下過雪了。人行道上連雪的影兒都沒有。可天氣冷得要命,我就從衣袋裡取出我那頂紅色獵人帽戴在頭上——我才他媽的不管我打扮成什麼鬼樣兒哩。我甚至把耳罩都放了下來。我真想知道是誰在潘西偷走了我的手套,因為我的兩隻手都快凍僵了。其實我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採取什麼行動。我是那種膽小鬼。我儘可能不表現出來,可我骨子裡真的是個膽小鬼。比方說,我要是在潘西發現了是誰偷走了我的手套,我也許會走到小偷的房裡說:“喂,把你那副手套拿出來怎麼樣?”那小偷聽了或許會裝出十分天真的樣子說:“什麼手套?”我會怎麼辦呢,我或許會到他的壁櫥裡把那副手套找出來,是藏在他那雙混帳的高統橡皮套鞋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里的,比如說。我會把手套拿出來,給那傢伙看,說道:“我揣摩這是你的混帳手套?”於是那小偷大概會裝出十分假、十分天真的模樣,說道:“我這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副手套。這手套要是你的,你就拿去。我可不要這種混帳東西。”我於是大概會直挺挺地在那兒站那麼五分鐘,手裡拿著那副混帳手套,心裡想著應該在那傢伙的下巴額兒上揍那麼一拳——打落他的混賬下巴額兒。只是我沒那勇氣。我只會站在那兒,裝出很兇狠的樣子。我會怎麼做呢,我只會說一些十分尖刻、十分下流的話,來激怒他——卻不敢揮拳打他的下巴。嗯,我要是說了些十分尖刻、下流的話,那傢伙大概會起身向我走來,說道:“聽著,考爾菲德。你是不是在罵我小偷?”我聽了都不敢說:“你他媽的說得一點不錯,你這個偷東西的下流雜種!”我大概只會說:“我只知道我的那副混帳手套在你的混帳套鞋裡。”那傢伙聽了,大概會馬上摸我的底,看看我究竟敢不敢動手揍他,所以他會說:“聽著。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你剛才是不是管我叫小偷來著?”我大概會這樣回答:“誰也沒管誰叫小偷。我只知道我的手套在你的混帳套鞋裡。”就這樣能翻來覆去講幾個小時。可我最後離開的時候,甚至都不會碰他一下。我大概會到盥洗室裡,偷偷袖一支菸,在鏡子裡看著自己裝出兇狠的樣子。嗯,這就是我回旅館時一路上想的心事。當個膽小鬼決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兒。也許我並不完完全全是個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