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悄悄地溜出了會場。
她的兩手迅速地扯下小辮子上的紮帶,被辮帶扎得彎彎曲曲的滿頭黑髮,像小瀑布一樣披在她的肩上。她為什麼這樣呢?這是因為在洗襯衣的那天深夜,也許正是因為她拆開了小辮而換來了劍波向來沒有過的眼神看著她。
她的腳步像她的心一樣,是那樣地愉快,像飛騰一樣地跑回小隊部。她想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劍波的面前。所以當她一跨進正間門時,便躡手躡腳地向劍波的房間走去。她站在房門外,靠在門框旁的陰影裡,探頭向裡一看,只見炕上的小炕桌上鋪開了一張地圖,一盞松明燈拿在劍波的左手裡。右手拿著一封信,這信是前幾天送俘虜時由司令部帶回來的,他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他看看信,再看看地圖,他在艱苦地思索著什麼。由於思索的深切,使他那俊俏的雙眉之間呈現出一線細細的豎紋。在白茹眼裡,這條細紋把劍波裝飾得更加莊嚴而美麗。
當她看到他這樣艱苦地工作,便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熱騰的心略沉了一沉,她不敢進去。因為她素來知道這個小首長什麼時間好發脾氣。平日他除了女同志外可以和同志們歡打歡鬧,可是當他思考問題的時候,誰也不敢近前。如果誰要觸犯了他這個特性,不管你是什麼理由,他可以狠狠地把你批評一頓,並且他還可以喊著上操的口令,叫你用正步走出他的房間。
室內的空氣,很自然地阻止了白茹不敢邁進門坎。可是好像劍波的身上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吸引著她又不能退回去。她悄悄地、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外間。倚著門框,抿著嘴,目不轉睛的看著劍波。
室內是那樣地靜,放在地圖上面的金錶滴滴答答發出悅耳的自鳴。劍波的胸部一起一伏地在呼吸。
也不知有多長的時間,白茹的心已經不平靜了,她心急地希望劍波的思考鬆緩下來。可是劍波的思索好像受到了一秒一秒的表聲的催促,思考得更加激烈。隨著他眉梢的聳動,室內的空氣也緊張得發硬。他的思考已在急登著高峰,他被這緊張思想勞動的心火燃燒得口渴。
他眼盯著地圖,把手探向右後方的櫃角,摸起茶缸,送到嘴邊。當茶缸傾斜到九十度時,他連一滴水也沒喝到,便順手把茶缸扔到炕上。
白茹一看茶缸裡沒有水,急忙回身去取放在正間爐子上的水壺。沒提防在黑影裡碰掉了掛在牆上的揹包,發出嘭的一聲響聲。
“誰?”劍波的聲音是那樣地嚴厲。
“小分隊衛生員白茹。”她一面抿嘴笑,一面向茶缸倒水。
“為什麼不去開會?”劍波有些煩躁。
白茹放低聲音,這聲音微弱的有點顫動。“我回來看看你需要什麼?家裡……”
“我什麼都不需要。”
“喝水總需……”
“我已經說過了,我什麼都不需要,現在我只需要行動的時機!懂嗎?行動的時機!”
白茹含羞帶笑地從衣袋裡抓出一把松籽,嘟嚕著:“怪脾氣,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改。”說著把松籽放到桌面上的地圖上。
“哎!往哪放?往哪放?你好不好別麻煩我?”
白茹一看自己放錯了地方,一吐舌頭,趕緊從衣袋裡掏出雪白的小手帕,鋪在炕蓆上把松籽盛在裡面。
“怎麼樣?麻煩完了吧?”
白茹不作聲,只是心裡想:“任你怎麼厲害我也不怕!”她笑眯眯地打著松明燈上的炭渣。
劍波扯起了白茹放在炕上的小手帕,松籽嘩地散在炕蓆上。他壓低聲音道:“謝謝你!白茹同志。手帕拿去,快開娛樂會去。”
白茹睜著她那不悅的大眼睛。“這句話是多麼冷啊!”她想著,“剛才的訓斥,要比這一句好聽幾萬倍。”她的眼裡好像要流淚,怏怏地接過手帕,慢慢地轉著身。
看著白茹的這副表情,劍波內心頓時感到自己對這個歡樂熱情的小女兵太不禮貌,便想摘出白茹心中的委屈。當她不愉快的步子剛要邁出門坎時,劍波帶著抱歉的微笑叫了一聲:“回來!”
白茹慢慢轉回身來,淚汪汪的兩隻眼睛看了一下劍波,又低下頭。
“生氣嗎?嗯?”劍波微笑著。
“生氣!”白茹小嘴一噘,頭一扭。
“生氣!生氣!”劍波用這樣的聲音和字句來安慰她,“哪裡來的那麼多的氣!看看你!小辮子都跑掉了,像個什麼兵,披頭散髮的!”劍波緊盯著他眼前這滿頭蓬鬆的黑髮環抱著緋紅潤嫩的臉腮。
白茹好像被這幾句話驅走了清冷似的,含羞帶笑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