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甩的劉勳蒼滿臉黑點,剎那間,黑點淌成一群烏黑的小蝌蚪。
“再叫你淘氣!坦克!”
白茹尖聲地笑起來。
大家一起瞅著劉勳蒼拍手大笑。
劉勳蒼順手摸了一把,這一下更可觀,蝌蚪消滅了,滿臉成了一塊黑煤炭。小董跳了一個高,拍著屁股笑道:“唉!誰買這特大號的黑白牙膏!這是白茹公司出品的,夾皮溝的土造!”
大家笑得按著肚子,彎著腰。
劉勳蒼把白牙一齜,喊了聲:“賤賣不賒!”他大踏步跑到院子裡,抓了兩把堆在牆根下的積雪,滿臉擦了一大陣。大家的笑聲,隨著劉勳蒼臉上墨汁的洗淨而漸漸消失了,屋子裡這才平靜下來。
小董蹲在爐子旁,用一把小木勺,攪拌著鍋裡煮得熱騰騰的狍子肉。肉香撲鼻,充滿了整個的屋子和院子,和夾皮溝各家的肉香,匯在一起,充滿了整個夾皮溝的屯落和天空。
這是小分隊和群眾一起獵來的獸肉,改善著人們的生活。
他一面攪拌一面說:“小高波最愛吃狍子蹄筋,今天咱們誰也不許吃,都給他留下,給 他煮的爛爛的,溫得熱熱的,再加上兩大碗肉湯,一進門就給他端上來,你們說,他會不會樂得蹦八十六個高?”
大家齊聲同意,人們的思欲和話題被小董這句話一掀動,全引向對高波、張大山等進城貿易隊的盼望和談論。正談得興致高昂,突然立在門口的青年工友二牛子,兩手一揚喊道:“來了!來了!別吵……來了……”說著拔腿就往街上跑。
大家轟的一聲,一窩蜂擁出門去,“來了!來了……”邊跑邊喊,奔上車站。劉勳蒼和小董連帽子也沒戴,李鴻義手裡還拿著一卷沒寫完的樺皮春聯,白茹手裡拿著一支剛蘸得飽飽的墨筆。
車站上歡笑的人群,亂哄哄的又笑又跳,眼睛都望向西南的小山包,熱盼著小火車馬上就會和上次一樣,從小山包的背後,一轉彎鑽出來。
可是等了二十分鐘,什麼也沒有。人們的耳朵開始代替了眼睛的張望,歡吵聲靜下來,每人都靜聽著他們所最喜歡的小火車的賓士聲。從他們側著的耳朵的微微聳動中,顯然可以看出每人都在努力的擴大著自己的收音量。有的人用兩隻手包在耳朵後面,擴大著他的耳輪。
站外的小木房裡,鑽出兩個訊號工,他倆驚奇地望著車站上的人,當洞察到他們是在接站時,兩個人對著這群熱情接站的主人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四隻手舉在空中像扇子張閉一樣開闔了幾下,表示著沒有車的訊號,站上的人馬上結束了這場緊張的窺聽。
一個青年工友玩笑的捶了一下二牛子的後背,“二牛子,叫火車想瘋啦?”
“什麼是想火車,”另一個工友插嘴道,“車上有他老婆,是叫老婆想瘋了!”
大家都瞅著二牛子大笑起來。
二牛子把嘴一歪,做了個鬼臉,“要光是我自己的老婆在車上,我就不想了!因為火車上裝著全屯人的老婆,所以我想得特別厲害。”
大家又是一陣鬨笑,在鬨笑聲中,又一個工友把二牛子的凍紅了的耳朵一撥拉,“二牛子耳朵今天都聽長了!你們看,比牛犢子耳朵還尖,能聽到牡丹江。”
二牛子彎腰抓起一把雪,就往那青年的衣領裡塞,他兩個一追一逃蹦蹦跳跳地跑回屯裡。
接站的人群打打鬧鬧地轉回去。夾皮溝家家戶戶門前已站滿了人,齜牙傻笑這群冒失的接站者。
離神河廟五公里的二道河子橋,多年失修,鐵軌蜿蜒不直,路基凹凸不平,枕木朽爛,道釘殘缺。橋頭左側標著“三二五粁”的石柱子已被積雪培了大半截。
小火車歡騰地急馳,像抽線一樣把這座破橋拉到自己的跟前。它噴出幾口粗汽,看樣子是要慎重仔細一點來度過眼前這段衰老的空中路。
它的步子放得輕輕的,速度放得緩緩的,只有那汽笛聲還是雄壯如先。
可是司機張大山的心,全車人的心,好像被夾皮溝那群冒冒失失的接站人拉了去一樣。每個人的心裡都想著夾皮溝接站人的活動,好像車站已經浮現在他們眼前,甚至人們怎樣揮手歡呼,怎樣蹦蹦跳跳,劍波又要站在車上講話,家裡的人接著買回的東西笑得閉不上嘴,……這些情景,就像在眼前展開了一樣。家裡煮的爛狍子肉,燒的熱炕頭,在等他們回來,甚至他們已經嗅到了肉香,他們的心已經早跑到了夾皮溝。
張大山瞭望了一下,橋在靜靜地臥著,他微微一笑,輕撥了一下駕駛柄,小火車的誘導輪已踏上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