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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外婆的喊叫:“回來,你個王大膽!頂著槍子,上哪兒去!”見著瑞宣,長順急切的問:“怎麼啦?”

“不知道!”瑞宣往北走。

小文揣著手,嘴唇上搭拉著半根菸卷,若無其事的在六號門口立著。“好象響了兩槍?或者也許是爆竹!”他對瑞宣說,並沒拿下菸捲來。

瑞宣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還往北走。他既羨慕,又厭惡,小文的不動聲色。

七號門外站了許多人,有的說話,有的往北看。白巡長臉煞白的,由北邊跑來:“都快進去!待一會兒準挨家兒檢查!不要慌,也別大意!快進去!”說完,他打了轉身。

“怎麼回事?”大家幾乎是一致的問。

白巡長回過頭來:“我倒黴,牛宅出了事!”

“什麼事?”大家問。

白巡長沒再回答,很快的跑去。

瑞宣慢慢的往回走,口中無聲的嚼著:“牛宅!牛宅!”他猜想不到牛宅出了什麼事,可是想起錢先生前兩天的話來。錢先生不是問過他,認識不認識牛教授嗎?幹什麼這樣問呢?瑞宣想不明白。莫非牛教授要作漢奸?不能!不能!瑞宣雖然與牛教授沒有過來往,可是他很佩服教授的學問與為人。假若瑞宣也有點野心的話,便是作牛教授第二——有被國內外學者所推崇的學識,有那麼一座院子大,花草多的住宅,有簡單而舒適的生活,有許多圖書。這樣的一位學者,是不會作漢奸的。

回到家中,大家都等著他報告訊息,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過了不到一刻鐘,小羊圈已被軍警包圍住。兩株老槐樹下面,立著七八個憲兵,不準任何人出入。

祁老人把孩子們關在自己屋裡,連院中都不許他們去。無聊的,他對孩子們低聲的說:“當初啊,我喜歡咱們這所房子的地點。它僻靜。可是,誰知道呢,現而今連這裡也不怎麼都變了樣兒。今天拿人,明兒個放槍,都是怎麼回事呢?”

小妞子回答不出,只用凍紅了的胖手指鑽著鼻孔。小順兒,正和這一代的小兒女們一樣,脫口而出的回答了出來:“都是日本小鬼兒鬧的!”

祁老人知道小順兒的話無可反駁,可是他不便鼓勵小孩子們這樣仇恨日本人:“別胡說!”他低聲的說。說完,他的深藏著的小眼藏得更深了一點,好象有點對不起重孫子似的。

正在這個時節,走進來一群人,有巡警,有憲兵,有便衣,還有武裝的,小順兒深恨的,日本人。地是凍硬了的,他們的腳又用力的跺,所以呱噠呱噠的分外的響。小人物喜歡自己的響動大。兩個立在院中觀風,其餘的人散開,到各屋去檢查。

他們是剛剛由冠家來的,冠家給了他們香菸,熱茶,點心,和白蘭地酒,所以他們並沒搜檢,就被冠曉荷鞠著躬送了出來。祁家沒有任何東西供獻給他們,他們決定細細的檢查。

韻梅在廚房裡沒動。她的手有點顫,可是還相當的鎮定。她決定一聲不出,而只用她的大眼睛看著他們。她站在菜案子前面,假若他們敢動她一動,她伸手便可以抓到菜刀。

天佑太太在剛能記事的時候,就遇上八國聯軍攻陷了北平。在她的差不多象一張白紙的腦子上,侵略與暴力便給她劃上了最深的痕記。她知道怎樣鎮定。一百年的國恥使她知道怎樣忍辱,而忍辱會產生報復與雪恥。日本的侵華,發動得晚了一些。她呆呆的坐在炕沿上,看看進來的人。她沒有打出去他們的力量,可也不屑於招呼他們。

小妞子一見有人進來,便藏在了太爺爺的身後邊。小順兒看著進來的人,慢慢的把一個手指含在口中。祁老人和藹了一世,今天可是把已經來到唇邊上的客氣話截在了口中,他不能再客氣。他好象一座古老的,高大的,城樓似的,立在那裡;他阻擋不住攻城的人,但是也不怕挨受攻擊的炮火。

可是,瑞宣特別的招他們的注意。他的年紀,樣子,風度,在日本人眼中,都彷彿必然的是嫌疑犯。他們把他屋中所有的抽屜,箱子,盒子,都開啟,極細心的檢視裡邊的東西。他們沒找到什麼,於是就再翻弄一過兒,甚至於把箱子底朝上,倒出裡面的東西。瑞宣立在牆角,靜靜的看著他們。最後,那個日本人看見了牆上那張大清一統地圖。他向瑞宣點了點頭:“大清的,大大的好!”瑞宣仍舊立在那裡,沒有任何表示。日本人順手拿起韻梅自己也不大記得的一支鍍金的,鏨花的,短簪,放在袋中,然後又看了大清地圖一眼,依依不捨的走出去。

他們走後,大家都忙著收拾東西,誰都有一肚子氣,可是誰也沒說什麼。連小順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