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水聲淅淅瀝瀝,酒順著她的衣裳重新墜回酒缸裡,濺起酒花。浸泡了一整日,她白色的衣裳被酒染成了深紅色,看起來像是一身怨毒的血衣。
“臨死也要逞口舌之快激怒我?就你這兩句,呵,還沒什麼殺傷力。”
“啊對對對……”
他緊了手中攥著的衣襟,微微扭動,勒得她喘不上氣兒來。
“罵啊!怎麼不罵了?”
她低垂的頭顱不住咳著顫動著,這才緩緩抬起眼眸,勉強凝神注視著他,卻依舊鄙夷。
“頭髮……頭髮……”她半垂著頭顱,卻反反覆覆說著這幾個字。
他手上攥著她衣襟的手愈發緊了:“那時不是任他扯掉我的綢子嗎!丟進水裡嗎!”
她極其用力地搖了搖頭,可再用力也只是微微搖晃了兩下,像秋風吹過不肯墜落的枯葉,氣息奄奄。
“你,呵,有什麼資格……生他的氣?”
“你配……咳……與他相提並論麼?”
她就這樣側垂著臉,以一種地母般憐憫悲哀的神情,戰慄著強行抬起手,反覆抬起,又無力墜下。
他看得出來,她這動作,是想給自己胸口一拳。
弱小無力,卻不肯低頭。
“我不配……”他爆發出猙獰狂笑,怒意被風石散裹挾著頂到了巔峰。
“你連命都要沒有了,還敢跟我叫板?”
“你憑的什麼?誰給你的底氣?”
他越是怒火勃然,越是嘶吼,她便越是沉默,只悲憫地望著他,那神情在他看來便是發自心底的看不起,嘲諷,蔑視。
她艱難地勾起唇角,自嗓子眼兒裡蔑笑一聲,便閉上了眼睛,連看都不屑於看他一眼了。
他擒住了她抬起的手腕,攥緊的拳頭,手掌上還纏著昨夜被碎瓷片劃傷包紮的紗布,已經浸染成了濃烈的深紅。
“想給我一拳嗎!你有這個本事嗎!”
“你以為自己便很高貴嗎!”
“我配不上你,那你就變成跟我一樣的人!”
他雙目猩紅,什麼金廚獎,什麼掀翻船,全都拋到九霄雲外,眼中只有對她給予的踐踏之憤恨。
為什麼,連她都是這種人!
他青筋暴起的手提著她的衣襟,另一隻手,顫抖著去夠剩下的半壺風石散。
他滿目血紅之中,只有風石散。
指尖尚未夠到,只覺喉間一熱,她的臉上瞬間飛濺上潑墨般鮮紅的一道血。
這血,來自自己。
他下意識鬆脫了攥住她衣襟的手,捂住脖頸,向後踉蹌兩步。
她卻沒有跌墜回酒缸,而是扶住了缸沿,勉強站住了。
她拼命咳了好一會兒,幾乎要把肺咳出來了:“真難騙。”
“什,什麼!”他只說得出這一句話,便砰的一聲栽倒在地,只死死瞪著眼睛看她。
她撐著缸沿搖搖晃晃翻出來,摔在地上,又站起了身:“人在憤怒時,不該做決定。”
她方才割喉的動作不算快,卻狠辣。
他不明白,昨夜捏著她的下頜反反覆覆灌進去了那麼多酒,十個男人也都醉倒了,她那樣差的酒量,是哪裡來的力氣,又怎會如此清醒?
但他在血流乾之前,在意識消散之前,看清楚了。
她右手指尖滴答著的不是酒漬,而是鮮血。掌心緊緊嵌著一枚碎瓷片。昨夜她醉酒墜落在地時,失手摔碎的那隻。沾著她的血,沾著自己的血。
她靠這個維持清醒,撐了一日?還是泡在這麼烈的酒裡?
她手上的血腥味,自己是沒有聞見的。湊得那麼近也沒有。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沒有!難道風石散帶來的……是幻覺嗎?都是假的嗎,都是假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臨死前,要讓自己知道……
他手指顫動,滿目憤恨:清醒,清醒有什麼好的!
我為什麼要清醒!你為什麼要清醒!
她炫耀般舉起因失血而慘白的手掌,扯下紗布,生生摳出那顆鵪鶉蛋大小的碎瓷片,丟在地上。
她的動作乾脆爽利到好似已經麻木,那隻手不屬於她,而是個木頭雕的義肢。可她怎麼可能麻木,否則她現在站都站不起來。
她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掌心,鮮紅腫脹,泡得發白的一個坑,翻起皮肉,糜爛模糊得不能看。
為刺激神經,她在一次次意識剝離中,一次次攥緊,攪動邊緣粗糙卻銳利的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