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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蕭兮易水寒。
這是一支送別曲。
不遠處積雪松動的聲音,被鬱郁簫聲掩蓋。
凌雲山頂,梁驚雪靠在床頭吃著棗兒。
李焉識極快地推開門鑽進來,抖了抖滿身的碎雪,跺跺腳:“又下雪了,外頭不少弟子在清掃路面。”
他解了大氅,小心翼翼取出懷裡新折的白梅,抖落幾片花瓣下來,他悄悄地背過身子來掩著,一片片拾著地上的花瓣,生怕她看見,又要數落。
她自然瞧見了他的小心思,只是啃著棗兒,看他熟練將梅枝插了兩大瓶,又拗好清姿。
“我沒命人清掃啊。”她後知後覺地回他。
“許是天冷無事可做,練完功後自發的?”他隨口回著。
“你以為這兒是你寧安司?”她又自手邊的瓷盤裡取了只青棗,“寧安司的人眼裡都有活兒。這兒,倒是未必。”
“聽起來像是在誇我治下有方,”他將瓷瓶擺去窗臺前的案几上,轉過身來看她手邊只餘三兩青棗,問,“還要嗎?”
她已經聽不得“要”這個字眼了。
什麼叫兩股戰戰,她今早下地的時候算是體會到了。
他看她那副瑟瑟後怕的模樣,忍俊不禁,坐去她床畔,自覺地替她揉腿:“誆我傷心了好幾日,你這是咎由自取。”
她不言語,氣鼓鼓地啃著棗。
他手上的活計沒落下,想起外頭所見的弟子有些已然蠢蠢欲動,正經起來:“你如今殺裘海升奪劍如探囊取物,卻遲遲不動手,是在等什麼嗎?”
“我想讓他多恐懼些時日,”她補充道,“被裝進麻袋裡,對外界未知,不知死亡何時降臨的恐懼。”
“你以為我這幾日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他是發善心?是為了我自己的顏面?我不是什麼大善人。他加諸在那些冤魂身上的罪孽,他得一一受來。”
他並不應答,若是以他的手腕是該將裘海升剝皮拆骨,日日受盡刑罰才好。
“放心吧,我再大發善心也發不到他的頭上。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她拍了拍他的手。
李焉識笑道:“我當然知道,你一向恩怨分明,不必向我解釋這麼清楚的。”
忽然兩個人都沉默了,除去裘海升之後,下一個便是承鶴了。
她臉微微垂,卻偷偷抬眼斜覷著他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確認他臉上並沒有什麼波瀾,才低低喚他:“小石頭畫師,小石頭畫師……”
他半抬起臉來,心知她又要捉弄自己了,拖著尾音:“聽宣。”
她俯耳貼近:“替我去接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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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天清氣朗。
裘海升的屋門開啟了,陽光自門外斜照。明明是旭日東昇的晴日,積雪亮得刺眼,卻驅不散滿屋的死氣沉沉。
這幾日裘海升的供應一概不缺,滿門弟子說不出聖女一個不字來,卻皆以為這不過是她上位前展現德行,籠絡人心的手段罷了。
她在銅鏡前穿戴齊整,略施粉黛,與從前導遊之時別無二致,卻總覺得有些不滿意。
李焉識站在她身側,看她眉頭微蹙:“夠好看的了,不曉得的,以為你要去比武招親。”
她一笑:“讓你接的人,接來了嗎?”
“已經候著了。”
她對著銅鏡左看右看,遲遲不起身。李焉識拿起細細的竹筆,沾上絳紅的胭脂,在她額心落下一瓣紅梅。
“缺了這個,對嗎?”他看著銅鏡裡的她,笑。大婚那夜,他也是如此為她畫上一瓣紅梅。
她的心一滯:“是,就是這個。”
房門合上,她踏入了那間龍鍾枯朽的屋子,送他一程。
屋子裡的人似是早有預兆,並未癱臥在床,而是在某不知身份小弟子攙扶下端坐輪椅上,穿戴完好,依舊抬首挺胸,強撐起他身為長老,如今絕雲派實際掌權人的架子。
他的嗓子裡積了痰,發出呼呼的喘息聲,頭向一側垂去,神情倒還勉強肅穆。
她站定在他面前。
“跪下。”他嗓子裡還淤積了不知道什麼,說起話來,聲音像是挾著沙礫碎石一般粗糙。
她沒想到他的第一句會是這個,身形一滯,還是恭敬地跪下,片片衣裙散開,伏地行大禮:“弟子梁驚雪,見過裘師父。”
與大婚時不同的是,那夜,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不得已的首肯後,她才終於委頓地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