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劍護住腿,而因那即將得手的狂喜,也就沒有人還記得攻守互為配合,這無異於自斷臂膀。
鮮血噴灑在乾冷的土地上,流成血泊,斷腿之處太過平整,在劍鋒切過時,竟然無法察覺。突然有人發出一聲慘烈至極的汪,在河水奔流聲中直貫雲霄。一如片刻之前熔岩般的喜悅,走到極處,便是無法回頭的魔障。
葉聽濤站在倒下的黑衣劍者之中,每一次如此戰勝對手,他都沒有太多的喜悅,只是平靜地道:“重天冥宮正忙著和江南各大門派周旋,況且,護法斷雁已經離開汁,你們,絕不會是冥宮的人。”
“……不錯……”一直與他對答的那個為首劍者掙扎著道,“重天冥宮……是替罪羔羊……”
葉聽濤看著他:“你們手中的劍,是如何打造的?”他沒有去動那些劍,儘管此時這已不費吹灰之力。
那人面露驕傲之:“這是……這是衛莊主用了幾個月,特意為對付你而打造的……鷹侖山玄武鐵巖,與碧海怒靈劍之材對應,只要……只要兩劍靠近,就會產生逆阻之力……”
“衛莊主……這麼說,你們果然是鳴風山莊的人?”葉聽濤道。
那人冷笑:“你現在知道,也闌及了……我們襲江南一帶門派,讓重天冥宮的人馬去頂罪……現在,江湖中人只知道鳴風山莊是去劍湖宮興師問罪的……”
葉聽濤“哼”了一聲:“只要你們橫屍於此,有人發覺,此事自然就會暴露。”
那人不答,仰臥在地上,想是氣力已盡,他旁邊一人說道:“葉聽濤……你可知道鳴風山莊為了攻打劍湖宮,連莊主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能派去送死……我們這些人,不過是餌而已……拼掉你一條命,莊主一定會嘉獎,哈哈……”
葉聽濤突然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發現他們每個人都緊緊握著手中的劍,按下了劍柄上的什麼東西,臉上帶著“莊主一定會嘉獎”的神情。他劍尖點地,急速躍起,只來得及看見劍柄突然炸裂,完整的肢體在極強的衝力中分散,像摔碎的瓷瓶。
一生執著於一件事的人,手段往往比其他人更毒辣,那一瞬間葉聽濤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他驀的有些恍惚,陷於絕地,這樣的情景已經有多年未曾出現,只需要這短短的一剎那,就可以永不再睜開眼睛。這個寒風凜冽的江湖,其實並不缺像他這樣的人,永遠有人前赴後繼,不會停歇。青衫的身影消失於滾滾濃煙之中,葉聽濤最後想起的是蘭州城外的那一縷琴音,遙遠而親切,悠悠不絕。
長河落日,逝水奔流,碧海怒靈劍散發著淡淡的幽光,冷眼旁觀著這一場慘烈的伏擊,幾個時辰過去,沒有任何行客經過這裡,直到冷月如霜,也唯河水濤濤之聲。蘊含紫微光的長劍自行炸裂,連同那十幾個黑衣劍者一起,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玄武鐵巖所鑄之劍,要想使之完全毀滅,其中不知費了多少心血,也只為這河畔一舉。離那大片血汙幾丈處,月光落在葉聽濤肩頭,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微微動了一動。
寒裡的河風冷得椎心刺骨,原本他是不怕的,但此刻全身卻都凍得有些發麻。不必知覺疼痛,也能知道這定是因為受了傷。他慢慢撐起身,一動之下,右腿便是一陣麻木的刺痛。血跡在衣衫上凝結,與傷口粘在一起,若去強行撕開,只怕連繼續求生的意志都要垮塌。
隨即,他發現碧海怒靈劍仍然在他的手裡。因為無人經過這一處偏僻的河灘,即使是現在,這把神劍依然為他所用。無疑有些嘲諷。劍尖支撐著地面,葉聽濤試圖站起來,最終跪倒在冷硬的岩石上。那匹駿馬不知跑到了何處,除了他自己,這裡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孟曉天和蘇婉雲該是在趕往劍湖宮的路上,沈莫忘或許在浣紗谷醫治著夏荷衣,而楚玉聲……葉聽濤在寒風中向河水艱難地移動,膝蓋被尖石刺痛,手掌麻木。他忽然發現他現在最渴望看到的是楚玉聲的雙眼,感覺到她的呼吸,那一絲溫熱透過記憶濡潤胸膛。他們朝夕相對了五年,從不曾像現在這樣思念刻骨,為如真似幻的那一刻擦肩而過。晏晏笑語,日日相伴,他早已習慣了有她在的日子,或許有她在,亦會先於黑衣劍者而提醒他小心。
甚至是與若即若離的盟友同行,聽孟曉天說些語意靈活的話,看蘇婉雲的劍快如閃電般先他出手,然後收劍傲然。他們商量戰局,猜測鳴風山莊、重天冥宮兩者誰會先出手,偶爾孟曉天會向他說起任奇。這些人,便是朋友吧。或許斷雁亦然。葉聽濤已經不再是初出玄珠心境時那個堅持獨行的冷漠劍客,其實在他五年前遇到薛靈舟的一刻起,就已經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