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樹輪廓在眼前浮現,它從黑色的大地中斜斜地長出來,幾乎有十個人高。可他抬頭四望,什麼也沒有!它在神木林的另一邊,是棵哨兵樹,快啊,快啊……
一聲嘎然而止的悶哼,穿過夜色。
快,快,他急轉身子,躥進林中,溼葉在爪下沙沙作響,頭頂緊密的枝條不住抽打。快,快。他聽出弟弟緊跟在後。他們一同從心樹下跑過,繞開泉水,穿越黑莓叢,經過雜亂的橡樹、芩樹和山楂林,朝樹林遠端前進……就是那裡,就是那棵他從未留意卻又歷歷在目的樹,這棵歪斜的樹頂部靠上屋簷。就是它,這想法突如其來。他還記得爬樹的感覺。針葉無處不在,颳著臉龐,掉進後頸,黏稠的樹液會沾上手掌,發出濃烈刺鼻的味道。爬這樣的樹對小男孩而言很容易,它又斜又彎,枝條密密匝匝好似一座天然的雲梯,正好搭上屋頂。
他怒吼幾聲,繞著大樹底部邊走邊嗅,抬起一條腿撒尿作標記。低垂的枝幹掃過臉龐,他反口咬住,扭啊拉啊,直到木頭斷裂。嘴裡滿是針葉和樹液的苦昧,他甩甩頭,放聲嗥叫。
弟弟靠著他的腰坐下,提起聲音,陪他哀鳴,陰沉的聲調裡充滿悲傷。此路不通。他們不是松鼠,也不像淘氣的人類,他們柔軟粉紅的爪子和笨拙的腿腳沒可能攀上枝條,登上大樹的主幹。他們是奔跑健將,是巡遊者,是獵人。
穿過朦朧的黑夜,在包圍他們的巨石之外,狗們甦醒過來,一隻接一隻地開始吠叫,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成為合聲,發出巨大的喧嚷。他們也聞到了:敵人的氣息,恐懼的滋味。
絕望挑起暴怒,緊緊攫住了他,同飢餓的感覺一般狂熱。他離開牆壁,朝樹林踱去,枝幹和樹葉在灰色的毛皮上留下斑斑駁駁的暗影……這時他猛然回頭,急速衝刺,腿掌踢起溼葉和松針,剎那間他又成了獵人,而前方是一隻亡命逃竄的長角雄鹿,他看得見,聞得到,他要盡全力衝刺撲殺。恐懼的氣息使他心跳加速,惹起嘴角流淌的唾液。他大步跨越落木,飛上樹幹,爪子摳進樹皮,接著向上跳躍,向上,向上,兩次,三次,緩慢而艱辛,直到終於登上底部的分支。枝條糾纏著腳,鞭打他的眼睛,他擠過灰綠的針葉,身邊一片劈啪聲響。越走越慢。什麼東西纏住了腳,他奮力扭開,大聲咆哮。樹幹越來越窄,越來越陡,幾乎成了直立,而且潮溼滑溜,當他用力摳抓,樹皮像獸皮一般裂開。終於,他走了三分之一,一半,快了,屋簷幾乎伸腿可及……這時他前腳踩空,腳掌在潮溼圓滑的樹面滑過,頃刻之間,他身子一斜,絆下樹去。在恐懼和憤怒中,他大聲號叫,墜落,墜落,他蜷成一團,大地急速上襲,要把他撞個粉碎……
布蘭猛然回到孤單的塔樓房間,躺在床上,毯子糾結,呼吸急促。“夏天,”他大聲哭喊。“夏天。”肩膀在痛,如同剛剛墜落,他心裡明白這是狼的墜落所造成。玖健說得沒錯,我是頭兇獸。門外傳來隱約的狗吠。大海湧來,灌進城牆,和玖健的夢一樣。布蘭抓住頭頂的把手,拉起身子,呼喊求救。無人前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不可能有人來,連他門邊的守衛都被帶走了。羅德利克爵士把每個成年男子都召集出征,臨冬城只剩幾個象徵性的守衛。
他們八天前出發,從臨冬城和附近莊園一共集合了六百士兵,克雷·賽文將帶著三百多人於途中和他們會合,而魯溫師傅早前便派出渡鴉,諭令白港、荒冢地乃至狼林深處的領主們調遣援兵。託倫方城正遭到某個叫“裂顎達格摩”的兇殘海盜的進攻。老奶媽說這人是殺不死的,有次敵人用斧子把他的頭砍成兩半,可兇猛的達格摩居然用手把兩半壓合在一起,直到重新長好。難道這達格摩贏了?不管怎樣,託倫方城離臨冬城還有很多日路程呢,可現在……
布蘭離開床鋪,一個把手又一個把手地移到窗邊。掀開窄窗時,他的手指不禁顫抖。院子空無一人,四周窗戶漆黑一片,臨冬城還在沉睡之中。“阿多!”他朝下喊,竭盡最大的音量。阿多這會兒一定在馬廄睡覺,吼大聲點也許能驚醒他,或其他人。“阿多,快來啊!歐莎!梅拉,玖健,來人啊!”布蘭把手圍在嘴邊。“阿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
身後的門“砰”地撞開,進來的人他卻不認識。來人穿一件鑲滿鐵片的皮背心,一手握著匕首,斧頭綁在背後。“你想幹什麼?”布蘭驚慌地質問,“這是我的房間。你給我出去。”
席恩·葛雷喬伊跟隨此人步入臥室。“我們不會傷害你,布蘭。”
“席恩?”布蘭因陡然寬慰而眩暈。“是羅柏派你來的嗎?他也回來了嗎?”
“羅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