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
為的是反抗迪斯寇迪亞
反抗坎—託阿
為的是支援創造者乾神、罪惡的終結者乾神
他們不知道這些名字
他們知道所有這些名字
心靈唱出的是它不得不唱的歌曲
鮮血明曉的是它應該明曉的真理
沿著光束的路徑我們的心明白所有秘密
他們歌唱
歌唱
和著德爾伯特·安德森的伴奏,奧黛塔低吟淺唱
“我是一名女子……有著無盡的憂傷……我目睹不幸……日日年年……我揮手告別……旨塔基老家……”
7
米阿就這樣被歌聲牽引,穿過找不到的門來到記憶的天地,來到萊斯特·班布力的藍月亮汽車旅館雜草蔓生的後院,她聽見了——
(聽見)
8
米阿聽見即將變成蘇珊娜的女子微啟雙唇,歌聲婉轉,接著其他人一一加入,匯聚成整齊的和聲。密西西比冷月的清輝灑在他們的臉上——有白膚色有黑膚色——也灑在了旅館後面的鐵軌上。那條鐵軌向南方延伸,一直延伸到隆戴爾鎮。就在那裡,一九六四年的八月五日,他們的夥伴嚴重腐爛的屍體被找到——詹姆斯·切尼,二十一歲;安德魯·古德曼,二十一歲;邁克爾·施威納,二十四歲;噢,迪斯寇迪亞!永夜黑暗是你的最愛,灼灼的魔王紅眼讓你開懷。
她聽見他們唱道。
大地寬闊任我流浪……穿過暴雨,穿過冰雹……我踏上鐵路去北方……
沒什麼能像歌曲一樣開啟記憶的閥門,當黛特和她的夥伴伴著銀色月光高唱的時候,她的回憶似排山倒海的巨浪,米阿就這樣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她看見他們手挽著手,唱起
(哦,我心深處……依舊堅信)
另一支歌,一首最透徹詮釋了他們自己心情的歌。一張張被仇恨扭曲的面孔排列在街邊,緊盯著他們,長著厚繭的拳頭猛烈揮舞。女人們身著無色襯衫,光裸的小腿沒穿絲襪,腳踏簡陋拖鞋撅起嘴唇向他們吐口水,弄髒了他們的臉頰、頭髮。街邊還站著些穿工裝褲的男人(伐木工人的工作服,哈利路亞),還有剔著板寸頭身穿乾淨白毛衣的男孩兒,其中一個衝著奧黛塔大叫,一字一句非常清晰:我們會殺了所有該死的黑鬼!看誰敢踏進密西西比的校園一步!
也許正是出於恐懼,同志情誼變得愈發堅固。每個人都感受到共同努力的偉大事業將永載史冊。他們會改變美國,即使代價是鮮血,他們照樣一往無前。沒錯兒,哈利路亞,讚美上帝,阿門。
接著白人男孩兒達利爾來到了她身邊。剛開始他有些軟弱,還不夠堅定,但漸漸地他變得堅強,奧黛塔神秘的另一半——那個只會尖叫、獰笑的醜陋的另一半——再也沒有出現。密西西比的明月掛在天空,達利爾和黛特並排躺著,互相愛撫,一直睡到天亮。聽,蟋蟀的低語。聽,貓頭鷹的哀啼。聽,旋轉的大地婉轉哼鳴。年輕的熱血激盪奔騰,他們從沒懷疑自己改變世界的能力。
再見了,我惟一的真愛……
她在藍月亮旅館後面的草叢中歌唱,在月光下歌唱。
我再也見不到你的臉……
奧黛塔·霍姆斯高貴得宛如女神,而米阿就在現場!她親眼看見、感覺到她的光輝。有人會說那不過是愚蠢的奢望(噢。不,我高唱哈利路亞,我們一起喊上帝—炸彈),可她卻沉醉其中。她深深地明白一點,女口影隨形的恐懼讓人更加珍惜身旁摯友,讓每頓飯菜更加可口,讓每時每刻彷彿都在無限延展,直觸絲絨天幕。他們知道詹姆斯·切尼已經死了
(沒錯兒)
他們知道安德魯·古德曼已經死了
(哈利路亞)
他們知道邁克爾·施威納——三個中間最大的,雖然也只是二十四歲的大男孩——死了。
(高喊阿門!)
他們也知道中間任何一人都可能葬身隆戴爾或費鎮。任何時候。藍月亮歌唱之夜以後,他們中的大多數,包括奧黛塔,都會被投進監獄,從此開始屈辱的囚禁生涯。但今晚她和她的戰友在一起,和她的愛人在一起,他們合為一體,迪斯寇迪亞早被摒棄。今晚他們手拉手,肩並肩,只是歌唱。
姑娘們唱的是女子,小夥子們唱的是男子。
米阿幾乎被他們之間的真摯友誼湮沒,為了他們單純的信仰而激動。
剛開始,她震驚得忘了笑也忘了哭,只能訝異地仔細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