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跡部氣定神閒地說,語氣裡聽不出半點罪惡感。
藤川涼說服不了他。她繫了安全帶,問他要去哪裡。
“去見一個重要的人。”跡部回答,“我已經好久沒去看她了。”
他們沿蜿蜒的道路越過山坡,底下的山谷裡坐落和跡部就讀過的學校。城堡校舍裡塞著幾百個六到十八歲的男生,他們穿統一的山羊絨制服,小學男生的短褲只到膝蓋。他們中的一些坐在階梯上交談,也有一些三兩成群穿行在光禿禿的草地上。還有幾個矮個男孩在網球場練習,他們的姿勢並不熟練,力量也不足,打出的球路線奇特,歪歪扭扭落在界外。
男孩懊喪地大喊,他的同伴們嬉笑著捉弄他。
跡部特意停了車,認真注視了他們好一會兒,“我也曾經是那樣子的。”他小聲說,眼神留戀且溫柔。
山坡的另一頭是一座墓園,這是意料之中的目的地。藤川涼透過後視鏡注視著擺在車後座上那束玫瑰,鮮紅的花瓣彷彿隨時會燃起烈火。
墓地是私有的,不允許外人進入。周圍的一切靜悄悄,連鳥叫聲都很稀疏。年邁的守墓人走出小屋,為他們開啟雕花鐵門,兩人輕聲向他道謝,然後踩著薄薄的積雪,並肩穿行在荒蕪的小路。
跡部家曾經的女主人就長眠在一棵高大的柏樹下。每逢春夏時節,成片的苜蓿、石楠、蒲公英和翠綠色的桃金娘會環繞在墓碑周圍,但現在,這裡只有一片堅硬的凍土。
當跡部單膝下跪,將花束擺在墓碑前的石臺上時藤川涼也沉默地蹲下,雙手合十致以問候;而當跡部用手帕擦試碑上的刻字,藤川涼直起身子悄悄後退。
自始至終,他們沒有任何交談。棲息在柏樹冠上的信天翁低頭俯視著他們,彷彿在看一幕免費的默劇。
大約十分鐘後跡部重新站了起來。他拍掉粘在褲子上的雪和枯草屑,掉頭朝藤川涼走去。
“其實你不用迴避的。”拉開車門的同時,跡部對她說。
“我想給你們留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沒必要。”跡部說,“說實話,我一直不知道能和她聊些什麼。”
跡部幼年喪母,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葬禮在某個乾燥寒冷的冬日清晨於這座墓園舉行,當時跡部得了重感冒,但必須出席,因此只能裹得嚴嚴實實,披黑色大衣,戴黑色羊絨帽,鼻子和嘴也都被黑色圍巾擋住,由他的父親領著,站在即將落葬的靈柩前聽牧師禱告,不時在寒風中微微哆嗦,像一棵矮小稚嫩的樹。
遠處的白色錦帳和桌布被風吹得鼓起來,酒杯在上面跳舞碰撞。
同樣穿黑色正裝的賓客環繞在他們周圍,男士們面色凝重,低頭彷彿在數石磚上的紋路;女士則將上半張臉藏在寬帽沿和黑色網紗之下,目光帶著同情和母性的關懷,留連在逝者年幼的獨子臉上,企圖從中讀到悲傷的情緒<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但跡部的眼神讓她們感到疑惑又失望——安靜、茫然、甚至帶著點迷糊的睡意,眼眶乾淨,眼球像堅硬的藍玻璃,絲毫沒有掉過眼淚的痕跡。
面對母親的離開,這個漂亮的男孩似乎並不感到難過。
“她是個好女人、好妻子,但對那時的我而言,她算不上一個好母親。”
天寒地凍,他們的運氣也不好。跡部踩下油門後車迅速熄火,然後再也發動不起來。無奈之下他只好給家裡打電話,說清所在位置,讓管家派人來接。
風越刮越大,雪又開始下,熄火後車內變得格外冷。他們並肩坐在後排,同披一條毯子,在封閉空間內像兩隻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松鼠,同時靠閒聊打發時間。
“她二十一歲結婚,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有了我。她太年輕,又是獨生子,缺乏和孩子相處的經驗,總是哭鬧尖叫的嬰兒在她眼裡就像個怪物,整日整夜幾乎把她逼瘋。她曾經學著照料我,卻總是搞砸,就好像她天生不適合做個母親,她見識過各種場面,能夠應付許多事可偏偏應付不了我。後來她放棄了,僱保姆將我養到兩歲。我開始走路,能跑會跳,也學會思考和說話,逐漸變成了一個不會讓她頭疼的小孩子,這讓她感到高興。她試著和我重建親密關係,像普通母子一樣相處,但她又失敗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太淡薄。我不願親近她,她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她帶我出遊,滑雪或出海,參加茶會和讀書會,甚至耐心地給我念睡前故事,但我們依舊客套疏離,所有舉動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