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又有昭成帝之子,諸人行輩既為兄弟,又為叔侄。這在北俗中蒸報之事本無所嫌,如果《代歌》中有此等內容,也不一定會受到注意,可是記入《代記》,諸人行輩混亂所涉人倫問題就暴露出來了。我自己在考察北魏後宮子貴母死之制時,對此現象也有所發現,有所議論。國史所記這類本無足異的拓跋舊事,在道武帝成為專制帝王以後極易成為定罪口實,崔浩國史中的“不典”、“國惡”,的確可以從此得到解釋。
崔浩不負所托,受命十年,國史告成。道武紀及拓跋先人追敘部分以鄧淵《代記》為藍本而有所加工,所謂“刪定勒成之筆”,當出崔浩。鄧淵死後道武紀所缺部分自然也由崔浩續成。太宗明元帝及世祖太武帝紀由崔浩、高允同撰。三紀的註疏高允居多,總裁在崔浩。從後來崔浩罹大獄而高允無罪的情節看來,除了景穆極力保護高允以外,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例如所謂“備而不典”問題不出在太宗、世祖二紀,而出在崔浩續成太祖紀中;不出在各紀註疏而出在選材綜理方面,等等。前有鄧淵之獄,崔浩又蹈覆轍,我看只能從崔浩當真執行“務從實錄”尋求解釋。
崔浩總裁史事,首在破鄧淵獄後史臣裹足局面,一切惟“務從實錄”是崇,顯示自己忠於太武帝的付託。而競趨之士為了迎合崔浩,更以國史刊石立衢,“欲彰浩直筆之跡”。古來權勢寵幸者於臣君相與之際,有時未達一間,釀成事端,自貽伊戚。智如崔浩,也不免忘乎所以,竟不思伴虎之諺。所以高允議論刊石諸事,“分寸之間,恐為崔浩萬世之禍”。希君之旨以實錄為依歸,以直筆相標榜者,終於栽倒在直筆之下!人主的複雜心態使希旨者禍福無常,給史學造成禍害,問題不正是出在“分寸之間”嗎?
――――――摘自田餘慶《《代歌》、《代記》和北魏國史——國史之獄的史學史考察》
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 第三節
昭武江南的車隊到達樓蘭海後,紮營於鸚鵡洲。過了兩天,大陳國的始興王陳叔陵飛馬疾馳而來,此時,大陳使團的其它成員還遠在數百里之外的焉耆國境內。
陳叔陵十八歲,個子不高,面板白淨,顴骨高聳,嘴唇很薄,長相雖然不是很英俊,但眼睛很漂亮,很有神采,官宦子弟的高貴、驕傲和自信在那雙眼睛裡一覽無遺。昭武江南對李丹說,陳叔陵少小就以機辯顯名於江左,嘴皮子非常厲害,而且很有主見,幾近於獨斷專行。三年前她出使大陳的時候,現任大陳國主陳頊還是總揆權柄的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沒有廢帝自立,那個時候的陳叔陵就是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的江州刺史了,鋒芒畢露的同時也逐漸顯露出他為人嚴苛、驕橫跋扈的缺點。昭武江南告誡李丹,陳叔陵是此次大陳使團之主,只要能說服他,則計策必成。
陳叔陵不愛喝酒,喜歡精美可口的菜餚,這種習慣在江左很罕見。不喝酒的人,頭腦能一直保持清醒,很多在酒筵上觥斛交錯就能解決的事,現在就不行了。昭武江南投其所好,備了豐盛菜餚招待陳叔陵。李丹隨即發現陳叔陵進食節奏慢得驚人,任何食物到了陳叔陵面前,他都要仔細觀賞一下,聞聞味道,把玩再三後,方才一點點品嚐,然後還做出品評,言辭優雅,態度認真,舉止斯文,感覺他不像在吃飯,而是在吟詩作賦。李丹驚訝之餘十分好笑,相比起來,自己狼吞虎嚥,怎麼看都是一個野蠻人,和文雅半點邊也扯不上。
陳叔陵年紀很輕,學識卻很淵博,出口成章,諸般典故信手拈來,談笑風生,揮灑自如。吃飯能吃出這種高雅,李丹還是頭一次見到。早先在寧戎寺的時候,李丹曾和陳叔堅有過短暫接觸,陳叔堅好酒,三杯酒下肚,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他溫文爾雅,言辭謙虛,讓人感覺很親近,不像陳叔陵,陳叔陵說得越多,越是讓人感覺他高高在上,而且自負狂傲,他說那個東西是圓的,它就是圓的,如果你反駁,他能旁徵博引,找出一百個理由駁倒你,臨了他還要鄙視你一番,言辭很是刻薄,絲毫不留情面。
李丹面帶笑容,洗耳恭聽,一直沉默不語。這是昭武江南教的,她說你哥哥是個很內斂的人,雖然言行不乏狂放之舉,但很多時候以沉默應對一切,尤其在筵席上,更是冷眼旁觀,很少插足酒筵上的無聊閒談。昭武江南對他在樓蘭海藉著酒興,挑起事端,蓄意砸壞誇呂古琴一事,很是反感,她說那種場合下,你哥哥絕不會這麼做,以後到了長安,千萬不要這麼衝動。
李丹隨即發現了沉默的好處,除了可以悠閒地喝酒外,還能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別人。他發現昭武江南很有才華,涉獵很廣,上至天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