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也笑起來:“什麼大難不大難的?說得這麼嚇人!”說著白芙儂也笑起來,兩人只談些開心的事兒,這幾天裡各自的心境際遇,都很默契地閉口不再提。
沈黛見今天飯桌上有炒豆腐松,就給白芙儂夾了一筷子。白芙儂又趁空給她夾回去。沈黛剛巧看見,指著滿一碟子的菜,笑道:“幹什麼夾來夾去?又不是沒有菜吃。”
剛這麼玩笑了一會兒,就見白家僱的女茶房進來,道:“姑娘,對面二號裡的蕭姑娘來了。”
白芙儂想了片刻才想起“蕭姑娘”是哪一位,不覺輕輕皺了眉頭,真倒了吃飯的胃口,只道:“請她在外頭坐一會子。”
正這麼說,蕭寶絡已經排開眾人一路進來了,大聲招呼道:“哎,沈小姐!白小姐!”手裡還拎著一塊燻肉,用送禮的紅繩提著。
□□看見了那塊燻肉,想起以前她領著蔣麗榮挨家挨戶地收“安定費”,偏要強賣給人那些肥膩發綠的臭肥肉,又聯想到蔣麗榮一塊白膩臭肉似的臉上長著一雙小眼睛,不由“嘔”了一聲。
沈黛道:“□□姐,怎麼?”
□□老實得說不出一句謊來,只搖了搖頭不說話。
蕭寶絡很有經驗似地:“這姑娘好!我第一眼就看出她有福!莫不是有喜了罷?”
沈黛聽著幾乎沒噎住,只衝著她最後一句話道:“蕭小姐有什麼貴幹?”
蕭寶絡不是聽不出這句話的不友好,她顛來倒去地琢磨沈黛的表情、言語,最後伸手提起那塊燻肉,表明自己是來送禮的。按照她的經驗,大夥對送禮的人總是笑臉相迎:“啊,這是頂好的燻肉!一共就這麼兩戶鄰居,白家送一塊,一會兒我還要上張家去,都會送到的!”
沈黛聽她沒提喻家,心裡有點奇怪,就側頭輕聲道:“喻太太的病怎麼樣?估摸蘭卿一會兒該回來了,我看看她去。”
白芙儂抬頭看了看她,原本準備夾菜的手也頓了頓,垂著眼沒有回答,只道:“吃飯罷。”
□□恨這蕭寶絡必定和趙麻子一夥,也不明白為什麼此刻白芙儂並不開口,就大著膽子向沈黛道:“姑娘!喻小姐和喻太太都沒了!”
沈黛夾的一筷子鮑貝三鮮絲都掉在桌上,愣了半刻才道:“什麼叫做沒了?”
白芙儂拉住了□□,抬頭拿眼角又一瞥蕭寶絡,仍道:“吃飯。”
蕭寶絡被她這薄涼涼的一眼看得有十二分不舒服,就在椅子上挪動幾下身體,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黛沉默著坐了一會兒,心裡已經明白,放下筷子道:“我去看一看。”
蕭寶絡上門籠絡關係卻撲了個空,急得跟著站起來嚷嚷:“哎,沈小姐,哎!”“蕭小姐,今兒不方便,有事改天罷。”白芙儂下了逐客令。
沈黛站在喻家院子裡,幾處屋子都垂著白幡、掛上了白幔子,依舊有幾個丫環婆子出來端茶倒水,接應前來悼喪的人。她把額頭抵在梧桐樹幹上,安靜地靠著,只聽見風一陣陣地過來,頭頂悉悉簌簌傳來溫柔響動。她想起蘭卿挺可愛的笑臉,以及和母親年紀相仿的喻太太來。
她的母親死於產後,幾乎沒能給她留下什麼兒時印象,但每每見到病重的喻太太,總讓她找到一些想象中的母親的影子。一樣的溫柔慈藹,一樣的絕望。
沈黛抬起手來,抹掉額頭上沾著的樹木屑子,走進靈堂裡上了一柱香。低頭悼念的時候,眼淚忽然地聚集起來,衝出眼眶流了兩道。
沈黛回家去,看見白芙儂仍舊坐著,一桌子菜已經涼透。白芙儂伸著筷子撥弄碗裡的菜,也沒有說話。
沈黛看她許久沉默,便輕聲開口道:“前幾天,我夢見蘭卿了。”
白芙儂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什麼可多想的。”
沈黛繼續道:“她說她這就要走了,說要咱們看著前頭的路,前頭的路還長著。我不信怪力亂神,也不信託夢,但現在再回想起來,那夢也太真了。”
□□提了兩桶井華水進來,看著兩人眼圈都有些紅,只得勉強過來調動氣氛:“姑娘,怎麼啦!明兒白塔寺開集市,要買些什麼去?雪花膏要不要?那種零賣的洋紗洋布要不要?啊,對了,六貝勒和格格不是說後天來咱們這兒?上稻香村買些點心罷!”她不懂什麼勸慰人的好聽話,她只知道故意向主人提出這樣那樣的問題來,人忙得分散了心神,自然就顧不得傷心。
果然,白芙儂這才想起什麼來,伸手掖了掖眼角,道:“哦,你不說,我倒給忘了!一會兒咱們上街去,到茂盛齋知會一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