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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一頓地想。

她反身走回巡察局去。高祺祥感到有一個冰冷的黑洞抵住了他的肋骨,這個小矮子用鄉音大聲地叫起來:“你要幹什麼,幹什麼!我要喊人了,我真喊!”可他的嘴裡吃了巴豆似的黏巴,咕嚕咕嚕發不出聲音。

“你喊吧。”

然,高祺祥不敢喊,他妥了協:“有話好說,女人不動槍,這是……這是幹什麼!哎,有話好說!”他伸手到後腰想移開槍管,手一碰到槍身,又嚇得趕緊縮回來:“你把槍放下,放下,都好商量!要不你們就,就保他出來吧,本來麼,多大點兒事,都被那臭娘們說壞的!”他一股腦推給了蔣麗榮,然後道:“你們出點兒錢,三萬塊,我這裡馬上通知放人!”

沈黛屏息把空槍上了膛,她猜他察覺不出。

“別,奶奶呀,別!”他趕緊告饒,再一咬牙:“放人!”

沈黛再沒有說什麼,她的腿腳和手指都發著顫,一身冷汗侵溼了裡衫,慢慢地走出去。

□□在路上看見了她,趕緊招呼:“沈姑娘,沈姑娘!姑娘接姑爺去了,不知怎麼的,那邊忽然肯放人了!”

沈黛朝她倦然地一笑,沒說什麼話。

衚衕口的報攤上擺著一份份的報紙,上面特大號的字寫著“號外”,歷數陸子崢的種種手段、計謀,或者冒出他的一兩個“故友”,說他有多麼用心險惡、心狠手辣。

她伸手到袖子裡摸錢袋,想買一份報紙,忽然摸到了那支小□□。“你看,你雖然不在了,可你留的東西還護我走最後一程。”她默默地想,一顆心忽然可憐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買了一份報,準備看看所有人到底能把他編排成什麼樣的十惡不赦。不料頂上一個標題,下面是大幅的、喻意禎親筆寫的憑弔,寫他的新派進步、寫他的年少才俊,按一年一歲歷數他的種種經歷,旁邊配有他的戎裝和便裝照,印得非常清楚。

報紙上沾到了幾滴淚。現在已經是民國九年五月廿七,沈黛在日曆上做著記號,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劃一道槓,他不在了的日子劃兩道槓。兩道槓已經要比一道槓更多。

沈黛伸手去摸他的照片,額頭死命地抵著街邊的電燈杆,一手把報紙緊緊貼在臉上,任油墨一點點地暈開來,忽然哭得腸斷。

她忘了自己剛救出王質,忘了要找蔣麗榮報仇。她只感到無邊的委屈和難受。

她很快停止了哭,而街上行人各幹各的,也不曾注意她。她順道去致美齋買了一罈悶蝦,在集市買了一把槐花,講價、付錢,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家。

王質很快就出來,仍舊在南開大學教書。白芙儂經歷過這事,也怕日久再生變化,幾經考慮,決定同他在春末上天津完婚。

白芙儂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很大的檀木盒子,開啟一看,裡頭有兩人幼時玩過的翡翠九連環、雞翅木算盤,還有布扎的彩染小老虎。她低頭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弄,不知作何心情。

沈黛過來瞧她:“你明天幾時走?”說著坐下來,從箱子底下找出一對兒的小玉佛手,託著腮單手把玩。

“明天八點鐘就走。”

沈黛起來幫她一起理行李,從一件衣裳底下咕咚滾出一個端午節時候的小香囊,於是笑著睨她。白芙儂劈手搶過來,也只笑笑不說話。

沈黛捱過去,不時問她帶不帶這個走、帶不帶那個走,沒話找話似的:“過去重陽唱的那歌,還會不會唱?紅羅裙,珍珠璫,鬢簪茱萸過重陽……”

“又沒到重陽,唱得跟二愣子似的。”白芙儂只抿嘴笑。

沈黛也笑起來,兩個人沒由來笑成一團。笑夠了,空氣忽然變得很沉悶,彷彿一句話也說不多。沈黛先捱不住,開口說困,轉身回屋裡睡了。

到第二天,兩個人不約而同都起得很早,說來說去只是“行李帶了麼”、“要加點兒什麼”這樣的幾句,說到後來,竟自無話。

王質也來得很早,可沒敢打擾她們敘話告別,只和沈黛打了聲招呼,就在一邊提著行李。白芙儂跟著他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緊緊攬住沈黛的肩:“到了就給你寫信,要得了空,也給我寫信。”

“快走吧,當心誤了火車。”

“你多保重。”

“快走吧。”

白芙儂輕聲道:“如果非要為了誰回北平來,那一定是為你。”沈黛頓了一頓,沒有說話。白芙儂朝她一笑,招招手出了門。

“紅羅裙,珍珠璫,鬢簪茱萸過重陽。冬日短,夏日長,古道名花遺芬芳。春歲暖,秋歲涼,寒蟬鳴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