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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別人尊重他,就是他幹了缺德事,也不敢不尊重。他覺得很有面子。而且他又覺得,這無雙懂禮貌,肯定是真的——換言之,真的也沒她好。所以他就留下了。

中午時分,王仙客叫開上飯來。他是真心請客,既不是成心擺闊,弄些個猩猩臉、豹胎盤往上一擺,叫你看了噁心,一口也吃不下;也不是偷著省,弄些個小碟小碗假裝斯文,讓你空吃一場,最後空著肚子走。他上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山珍海味,並且每個菜都做了很多,用朱漆飯盒給每人另盛一份,以便帶回家給孩子們吃。孫老闆對此很喜歡,並且覺得沒理由記住還飯盒。王仙客叫彩萍給每個人敬酒,羅老闆對此很欣賞,因為彩萍躬身時,他就可以從她領口往裡看,大飽眼福了。王仙客又說了老爹不少好話,說他德高望重,勞苦功高,現在坊裡太平無事,完全是老爹的功勞。這些都是老爹最愛聽的。除此之外,王仙客的心情非常好,這也不是裝的。所以大家都很高興。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天傍黑,王仙客才叫人撤去了杯盤,端上茶水。他打個哈哈說,現在咱們接著聊罷。孫老闆,你說以前就認識拙荊,這是怎麼回事呀?孫老闆一聽這話頭,登時頭疼。他就哼哼哈哈地說,是呀,是呀,認識的呀。但是他心裡說,你怎麼還問這件事?真是要命!這件事只有回了家,堵上門想一下午才能弄清。所以他就想溜了。

然後王仙客就去問羅老闆,羅兄,你說認識拙荊,這是怎麼回事?羅老闆說,就是認識的呀。雖然一時說不明白,但是他自負聰明,不像孫老闆,老想往家跑,就想在桌面上擺個明白。孫老闆看他兩眼發直,一付拼命想事的架勢,覺得有他吸引了王仙客注意,現在溜正好,就託辭上廁所。出來以後,見到個下人,就對他說:老兄,我有事先要回家。屋裡有個飯盒,你們老爺已經送給我了。勞駕給我拿一下;我就到門外等著。誰知那個人直著脖子就吼起來了:

這姓孫的想溜呀!你們是怎麼看著的!

他這一喊不要緊,從旁邊鑽出好幾個人,架住孫老闆的胳臂說:孫老闆,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您沒喝多少哇,幹嘛要逃酒。說完了幾乎是叉著脖子把孫老闆叉回客廳了。這時孫老闆才開始覺得今天這宴席吃的有點不對頭。就說主人留客,不準逃席罷,也不興說“看著”(這個看讀作堪,和看守的看同樣讀法),多麼難聽。而且他被叉回來後,門口就多了好幾條彪形大漢,一個個滿臉橫肉,都像是地痞流氓的樣子。孫老闆確實記得自己沒開過黑店,但是又影影綽綽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有點經驗,他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成為包子餡。我們國家開黑店的人,不但殺人劫財,連屍體都要加以利用。事到如今,不能想這些。一切只能往好處想了。

3

現在我們來談王仙客罷。我們說到,孫老闆去上廁所時,王仙客和羅老闆在談話,等到孫老闆被叉了回來,還在談著。王安老爹吃飽喝足,打起瞌睡來,歪在了椅子上,口水正源源不斷流出來滴到他褲襠上,造成了一個小便失禁的形象。孫老闆雖然覺得不對頭,眼色也不知使給誰。後來他就咳嗽起來,但是馬上就招來一個下人,往他嘴裡塞了一大塊治咳嗽的薄荷糖,並且附著他耳朵說,您是不是喉嚨裡卡驢毛了?要不要我給你掏掏?孫老闆只好悶不作聲,雖然他已經看到門口的那些漢子假裝伺候,正陸陸續續往客廳裡進,而且互相在擠眉弄眼,樣子很不對頭。這時候他想道:這屋裡又不是隻我一個人,而是三個人,又不是隻我這兩隻眼睛,而是五隻眼睛。幹嘛非我看著不可呀?孫老闆的情形就是這樣的。

而羅老闆一直在與王仙客聊天,眼睛卻在彩萍身上。彩萍坐在王仙客那張太師椅的扶手上,一直朝他媚笑,拋媚眼,有時候躬腰給他看看胸部,有時抬腿讓他看看大腿;這些事她搞起來駕輕就熟,因為她當過妓女。但是她也沒想到這些手段起到了這樣的效果,因為羅老闆忘乎所以,嘴上沒了閘,開始胡說八道了。他說無雙(實際是指彩萍)原本是坊裡一個小家碧玉,雖然羞花閉月,但是養在深閨無人識。所幸和王仙客是姨表親,兩人青梅竹馬,定下了婚約。所以總算是名花有主了罷。後來王仙客回了老家,無雙家裡忽然遭到不幸,雙親都染上了時疫一病不起,換言之,瘟死了。無雙只好賣身葬親,等等。這一套故事雖然受到彩萍的媚笑、酒窩以及在某些時候含淚欲滴等等表情的啟發,總算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但是他不以為自己在編故事,還以為是回憶起來的哪。而且我們還知道,編故事和回憶舊事,在羅老闆腦子裡根本分不清楚。

關於王仙客來尋無雙時他們為什麼不告訴他,羅老闆有很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