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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光從小喬的眼淚移到窗外。那對長椅上的戀人已經離開了,只有老人和孩子還在。尹初石竭力使自己鎮定,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沉默常常只能是短暫的,因為它的指向太不明確。尹初石把自己的手絹遞給小喬,小喬一把抓到手裡,馬上去擦流出鼻孔的鼻涕。很久以後,尹初石回憶與小喬的最初相識,他覺得遞過去自己的手絹,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但這時,他卻被小喬孩子氣的舉動惹出幾分憐愛。

“我……”他費勁地說,“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好像一邊說一邊思考著,“我很感動,但也很意外。”其實,他想說的是“但也不能接受。”話一出口就改了味道。他除了害怕接受這份感情,也害怕拒絕。

“我自己也很意外。”小喬看著尹初石,目光裡也有幾分膽怯。她害怕再也見不到尹初石了。她知道現在的男人並不喜歡沉重的感情,愛情也不例外。

“這就對了。人有時候根本不瞭解自己。”好像全世界的人如今都在異口同聲地說著這句話:人不瞭解自己。

“我瞭解自己的感情。”小喬不想走進尹初石企圖設下的圈套中。

“也許那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你可以拒絕,但沒必要這樣開脫。”

“得了,”尹初石有些生氣,“我並不想傷害你,但我要勸你,去找個能在這兒等你一個小時而不抱怨的小夥子去吧。那樣,對你合適。”

小喬沒有說話,她迷茫地看著尹初石,眼睛一眨不眨。尹初石先移走了自己的目光。他想這女人馬上就會跟他大吵起來,然後拍案而起,揚長而去。過了一會兒,傳來的聲音低沉有幾分哽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等那麼長的時間。路上我摔了。”

小喬把左腿從桌下挪出來。她撩起和毛衣一樣質地的長裙,她的膝上扎著一條白色的絲巾,他馬上想這應該是系在她脖子上的。絲巾上的血跡殷紅一片,而在黑色絲襪上的血跡已經幹稠了。

王一是在下課以後把牧場的畫冊還給康迅的。他坐在倒數第二排,上課時王一發現康迅也來了,他總是神情專注地注視著,黑板還是王一?王一覺得是前者,因為她沒有被人注視時的不適感。

康迅甚至不用眼睛看,就把畫冊翻到二十五頁,他指畫頁問王一,它是不是最漂亮的?王一低頭看,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場,一個孤零零的舊柵欄門立在那兒,向後傾斜著,好像給風吹歪了。

康迅又指著畫頁右下角的一行英文字,王一吃驚不小,“你們家的牧場?”

“對,科恩牧場,我祖父留下來的。”康迅說著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王一看教室,人已經走光了,除了他們。

和多數中國人一樣,繼承一幢房子或是擁有一個牧場這類的事,王一隻有在小說裡才偶爾見到。她很感興趣和一個未來的(或許現在已經是了)牧場主交談幾句。

“我小時候一直住在這兒。”康迅的神情突然有些悽然。

“沒有孩子跟你一塊玩兒?”王一以為康迅的童年有些孤獨。

“當然有。”康迅似乎不願深談關於他的童年,“你小時候在什麼地方長大?”王一覺得康迅的漢語還有些欠火候,比如,“什麼地方”換成“哪兒”,也許更口語化。

“城市,大街上。”她說,好久沒人與她談談童年,她覺得往事漸近有種親切的感受。

“你有兄弟麼?”

“沒有。我只有一個姐姐,所以那時候我總是害怕。”

“怕別的孩子欺侮你們?”康迅說,“要是那時候你們認識我就好了。我可以保護你。”

“要是我們認識你,你怎麼保護我啊?”王一發現康迅的語法錯誤,便開個小玩笑。

“也許你姐姐不喜歡我的保護。”康迅臉紅了,但喜歡把這個玩笑開到底。

“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吶。”

“我三十六歲。”康迅突然一本正經地說。

王一暗自想,他看上去要年輕得多,雖然他只比自己小兩歲。“是麼?!要是那時候你在中國,我和姐姐還得保護你這個小弟弟,我們會更倒黴的。”王一發現她還從沒跟一個異性這麼輕鬆地開過玩笑。

“強者有時候不是年齡大的。”康迅說著合上了畫冊,“我小時候常常保護我媽。”

“你媽?”王一很吃驚,因為她父母十分相愛,她不能想象這類事。

“我媽非常軟弱。她丈夫有時打她,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