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像審問了,可林書妍不得不答。一五一十道:“我看書很雜,古今中外皆是來者不拒的。”
“中西合璧固然是好,可總歸有最喜愛的罷?”他頓了頓,眼神卻向她飄來了,他盯著她,彷彿半個世紀那樣久,“譬如人,林小姐總不能再說來者不拒了罷!”
他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譬如人她也是來者不拒的!他將她說成什麼樣了?
她這才意識到,他原來還在逗弄她!兜兜轉轉,她從他布的一個圈子裡跳出來,又跳進了另一個,只是在末了之前,她卻沒瞧出他的意圖。
這人這樣深沉,亦,這樣可怕!
她又忍不住生起氣了,她本來不是這般容易動怒的人,她覺得那樣如同市井潑婦一般,有辱她的身份——固然,她並沒有什麼身份可言。她這樣想,也只是自古以來文人墨客的自命清高而已。
她平素是不願為一個陌生人動氣的。可今日她坐在他的車裡,卻一連因他生了兩次氣!
她想忍耐,然而語氣卻明顯的帶了些尖刻的味道:“少帥說笑了,書與人,一個是死物,一個是活人,怎可同言而語?書可以雜讀,人卻要專一!”
穆景鈺的聲音有點冷:“只怕是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比登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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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無人知是雪一抔(二)
林書妍竟不知如何作答了,因為實則她也很贊同他的話,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若不然,這世上就不會有那樣多不如意的事了。林書妍點點頭:“少帥說的在理。”
穆景鈺道:“我記得上學時我的老師曾叫我們抄過《文心雕龍》裡《絡裁》一卷,至今我還記得其中有一句話,‘權衡損益,斟酌濃淡,芟繁剪穢,弛於負擔。’雖是說寫文章的技巧,但我更願將其看成做人的道理。要寫好一篇文章,需得衡量文字的增減,考慮筆墨的濃淡。就如同做人一般,要考慮周遭人事對自己的利害,若是利便要靠近,若是害,便想方設法的遠離。林小姐是為讀書人,《文心雕龍》想必讀的甚熟,可見,人也是做的極好的。”
他的一番話叫林書妍的腦子愈發混沌了,他明明是誇讚的語氣,她卻偏偏聽出了諷刺的意味。可他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她根本找不出一點破綻來,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了,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為何老跟她這個小女子過不去?竟在一個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可她又能如何,她不能同他理論,她沒有那個勇氣和魄力。
終歸是放棄了,她低著頭不肯言語。穆景鈺見她低著頭,因羞憤而紅通的耳根,終究是有些不忍,別過臉去,閉眼假寐去了。
不一會兒,汽車就到了落霞路,林書妍從車窗看去,居民樓前宿管科房裡的燈還亮著,雖是朦朧昏黃的,但卻給這無盡的黑夜帶來一絲暖意。
她轉過頭來:“我,我到了。”
穆景鈺這才睜開眼睛,不經意地朝著外面看了一眼,一棟小小的居民樓佇立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裡。他不著痕跡地挑眉:“林小姐就住這裡?”
林書妍道:“嗯。”她頓了頓,“那我先下去了,今日真是謝謝少帥了。”
“無需客氣。”
林書妍下了車,朝著那朦朧的燈光走去,地面上已經積了雪,雖是薄薄的一層,但路到底還是變滑了,林書妍提了裙角,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走著。好一會兒才走到房子面前,再會過頭去,那輛黑色汽車竟還定定地停在那裡。
彷彿,一直在等待她回頭!
她看了一眼,汽車彷彿感應到了一般,重新啟動,調轉車頭,朝著那無盡的黑夜駛去了。
林書妍才洗完澡,換完衣服,她站在鏡子面前瞧著裡面的人,回想著今日的事。
其實今日的事,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糟糕,北林的父親雖對自己不鹹不淡,但母親卻很是喜歡她。自古以來,“婆媳”才是最難相處的,然而張氏卻喜歡她,這叫她有點欣喜若狂了。
張氏還說她模樣生的好看。林書妍朝著鏡子裡看去,鏡子裡的人兒也盯著她瞧。她瞧著她鵝蛋般的臉,柳葉似的眉,櫻桃樣的嘴……她瞧著她清秀的眼睛,精巧的鼻子,光滑的脖頸……
她的修長而光滑,上面空無一物!她這才記起,自己隨身帶著的玉佛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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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無人知是雪一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