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爾狀似無意,以皇后鳳儀淺笑望著他的眼,得到一瞬頷首回應,便匆匆垂首拭了拭唇角。
絲竹聲起,笙歌曼舞以和,殿內酒香飄渺,暖意催人微醺,皇后又小心掃了自斟自飲的江淇一眼,二人目光並不敢相對,為著和緩不與連爍夾菜的失禮,只得開口笑道,“新歲將至,開春皇上也該將選秀一事提上日程了,這宮中多久沒有新人了,如蘭妃這般為皇上多多開枝散葉,宴上有硯棋恪安的笑鬧聲,豈不好麼?”
連爍看著她垂眼一瞬,與她夾起一筷青筍的手頓了頓,仍是穩穩落在她碗中,鍾離爾怔愣一瞬,抑制住想要去瞧江淇的衝動,努力對著連爍淺笑,聽他凝眸道,“皇后覺著這宮中人少麼?朕卻覺得已是太多了,人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算貴為帝皇,何嘗不是如此。”
這話許久不提,今日提及更是不合時宜,鍾離爾笑意終是有些撐不下去,一面思量他這話究竟何意,一面卻也不敢落了生硬,只得又四兩撥千斤笑道,“母后近來鳳體抱恙,臣妾身為中宮,如何不為皇上憂心著後宮事?若是皇上子息單薄,不止母后,朝臣也要多加指責的。”
頓了頓,環視殿內嬪妃,對著寧嬪盈盈一笑,偏頭瞧著連爍的眉眼靈動無憂,“寧大人方擢升,若是寧嬪也生個一男半女,宮中妃位豈不更有人在?”
嬪妃皆知皇后是為著近來寧言的效勞公然偏幫寧嬪,可如今卻誰都難掣肘中宮,拋卻鍾離一門的尊榮權勢,皇后如今在朝中籠絡的皆是擁戴她自身的權臣,自然今時不同往日。
寧嬪對帝后害羞咬唇,嬪妃間眼眸不經意往她瞧去,含恨暗妒者比比皆是,連爍瞧了眼對著寧嬪安撫輕笑的皇后,終究輕輕頷首應了聲。
鍾離爾便垂首繼續用膳,清歡方添了酒,連爍卻按下皇后的手腕,沉聲道,“這是第六杯了,皇后少飲些酒。”
鍾離爾幾欲將他手格開,卻仍咬牙笑著柔柔拂了,只輕描淡寫道,“今日除夕,闔宮高興,多飲幾杯也無妨。臣妾謝皇上關懷,只是蘭妃和嬪抱著孩子,皇上更該多瞧瞧……”
連爍卻忽然盯著她出聲打斷道,“今年開春的選秀一事,因著後宮妃嬪皆年輕貌美,加之今冬嚴寒事多,遼東都司戰況吃緊,朕不欲大費周章,便免了罷。”
此言一出,慧美人與賢嬪對了個眼神,皆抑制不住喜形於色,皇后卻怔在當場,當真不知要如何回話,連爍便也側首靜靜看著她,似在等她的意思。
蘭妃輕輕拍了下懷中的硯棋,孩子的哭聲響亮傳來,才吸引過眾人目光,亦喚回了皇后的注意力,鍾離爾遮掩著慌亂忙向硯棋朗聲道,“可是困了?若是硯棋累了,蘭妃便早些抱回永和宮歇息罷。”
莊嬪亦打圓場道,“是啊,蘭妃帶著二皇子辛苦,早些回去也可,今歲無金佛竹牌,也無妨的!”
一語逗得皇后亦掩唇輕笑,嗔她道,“當誰都與你一般,只想著金佛麼!”
殿內女眷才笑作一團,蘭妃趁勢便抱著硯棋與帝后告退,和嬪見狀,亦攜著恪安公主退席,大殿之內少去兩個孩子與隨身乳孃宮人,登時瞧著比之剛才空蕩了些。
鍾離爾抽空看了眼江淇,卻見他直直瞧著自己不知作何想,忙垂首飲酒,引得發上步搖輕曳,珠光流轉間喚回他的神思。
下箸夾起一筷鮮美鯽魚,放入盤中肉質白皙,江淇輕笑了笑,便不肯再給自己多心失態的機會。
夜宴過後,連爍側首與鍾離爾問道,“皇后今日可酣飲?”
她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忙做出不勝酒力的模樣,“臣妾今夜怕是飲多了些,守歲已過,便也不再耽擱皇上雅興,這便告退回宮了。”
連爍伸出手想要去扶她的手,卻被她恰好起身行禮堪堪避過,他面色蒼白幾分,怔愣間緩緩垂下手,眼見著皇后與江淇告退。
宮妃便都散了去,皇帝與寧嬪招手,寧嬪便上前扶了帝皇而去。闔宮皆知皇上依著皇后的意思,新歲果然留宿於景仁宮中,一時背地裡又是湊做一團幾番揣測議論。
這廂二人踩著落雪吱啞緩行,離得宮殿遠了,她並未偏首看他,只低問道,“方才在想什麼?”
他笑起來,聲音在夜幕中柔和了寒風,“在想見慣了你坐主中宮的樣子,卻每每在人群中遙望,還是會覺著光芒萬丈。”
鍾離爾知他隱下對連爍意思的難過不提,亦只順著話難抑笑出來,“你拿我當菩薩不成?”
他頓步,提著宮燈轉身與她搖首,輕聲嘆了嘆二人的這些年,“菩薩有萬人跪拜,可我若不在,便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