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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段被世人所不容的不倫之情。

那段本是二人相擁看落雪,仲夏賞盈月的情意,被他們珍之重之一生的諾言,都被撕碎剝光,扔在世人腳下無情嘲弄,肆意踐踏。

喬翎說,既然愛上他,便要做好與她一個下場的打算。

可不知那段粱臣熙誓死掩埋的愛戀,比之鐘離爾與江淇,孰能更烈,孰能更痛,孰能更難忘?

這場燒盡了她餘生顏色的晚霞來的時候,她深知自己還在這人世苟活,卻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氣息。

所謂行屍走肉,不過如是。

殿門外的小宮女端上來了最後這一日的茶盞,清歡垂眼瞧見,便連忙搖頭低聲催促她換過,殿內榻上枯坐的人卻終於像是還魂一瞬,疾步跌跌撞撞出殿,劈手奪過那滾燙的茶盞,惹得清歡低喚一聲,“娘娘……!”

釉裡紅加彩的茶盞熱鬧繁複,精緻的繪樣上較之昨日,女子被愛人擁在懷中,回首瞧著他淺笑,遠天高闊,歸燕翩躚,正是旖旎至極的靜好畫卷。

清歡看著皇后仰頭一飲而盡,無聲示意殿內宮人退下,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看見盞底最後的半句——締約百年。

她保持著仰首的姿勢,眼淚在眼眶中蓄滿,回想他留給她最後的盟約。

他說——春水初暖,柳畔清河行畫船,心悅魚前。東風盛綻,樑上新泥雙/飛燕,締約百年。

他說,他要和她永以為好,締約百年。

清歡瞧著皇后良久,抿唇壓下哽咽,對面前憔悴的人輕聲道,“娘娘若是想哭,便哭出來罷……這殿裡,除了奴婢,再沒有別人了。”

她頓了頓,動作有些僵硬地將帶著餘溫的茶盞雙手握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盞茶在初秋溫暖著她已涼透的指尖,恍惚間,就像那個人的餘溫還在一般。

皇后直視著那盞菱花窗,半晌,清歡聽見她啞聲道,“你可知若我這一生,得幸天賜個百年,願如何過麼。”

清歡沒有接話,鍾離爾輕輕笑了笑,笑盡了這塵世的滄桑與痛楚,“我想和他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住在一個庭前有高樹可納涼的屋中,院子裡種一片花,再種一片菜,養幾隻兔子,再養上追雲、逐日,和它們的孩子。”

“每一個朝夕,都會燃起裊裊炊煙,有飯菜香瀰漫到院子裡,盛夏的傍晚,就圍坐在微涼庭院中,架起一叢篝火,烤他從河裡新鮮打上來的魚,等到香味兒飄散了滿院,再飲上一壺陳年佳釀,坐聽樹葉沙沙的聲音。”

“然後我們的孩子就大了……我會好好照顧他,讓他代替硯離,看遍這世上的好山好水,遠離這宮裡前半生我們所歷過的紛爭陰謀,自在無憂地長大成人。”

“第一百年,我要在一個月夜花下,還像少時一樣,握著他的手,靠在他懷裡告訴他——這輩子我沒有什麼遺憾了,可下輩子,我還是希望早一些,再早一些遇上他。”

清歡聽得難過,忍著抽泣拭去眼淚,鍾離爾平靜轉過身來,對她笑道,“你為什麼哭,你也覺得這一幕再也不會有了,令人遺憾麼?”

她扯著皇后的袖子,看著她心死如灰的模樣只覺得駭人,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如今眼前女子韶華正好,眼神卻已涼透,真正枯死了一顆心。

鍾離爾還在努力笑著,她冰涼的手指握住清歡的手,眼神中是將天地覆滅的力量,就像在說最尋常不過的話語,對她語氣平平道,“江淇死了,他害死了江淇,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這一次,不需要再有人來對我說什麼活下去、報仇雪恨這樣的話。”

那滴已然冷了的淚滴終於在她的眼角處滑下,左眼下的那滴淺淡的,細小的淚痣讓見者皆覺心痛不已,鍾離爾語氣平靜而決絕,“我會殺了連爍,奪回連家虧欠我的這江山天下……”

“然後,去見他。”

這一夜,中宮皇后鍾離氏連夜召太醫院院正楚辭進宮診治,坤寧宮燈火燃至深夜,沒有人知曉這宮中究竟商榷密謀了什麼。

只是從這一日起,宮中的流言被乾清宮以鐵血手腕壓下,帝皇臥病不起,皇后鍾離氏翌日便沒事人一般復了後宮事,且送往各處心腹朝臣處的密信,再未間斷。

沒有人敢再提及,卻也沒有人敢忘記,坤寧宮的這位皇后,似一把深宮裡極豔的刀,眉眼綺麗間殺伐決斷。

翔鳳已展翅九天,她正孤身一人,頭頂九龍四鳳珠玉琳琅,提起三千繁花織就而成的華美裙襬,以天真為線,以歲月為針,足下鳳履踏赤誠作玉階,一階一階,朝著她的萬丈巔峰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