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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帝皇與皇后的家。

是他和她的家。

夫妻十載,他聽見自己的妻子說,她要離開他們的家。

他站在那裡,胸口處的劇痛,讓他的臉龐在龍袍的映襯下更加失去血色,連爍來不及撫上心口,他試圖喚妻子的名字,喚回她往日的理智與儀態,“爾爾……”

可下一瞬,她背影靜止了一刻,轉過身的姿態冰冷決然,她將她手中的利刃劍鋒,直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宮人皆不住驚呼叩首,身後的侍衛揮舞長矛便指向了一國之母,坤寧宮的皇后,他感知到頸側的刺痛,冰冷的疼痛攜帶血腥的味道。

那一瞬間他想,不知道昨夜那個人的血,是不是也是一樣的味道。

帝皇揮了揮手,侍衛只得猶豫退下,他打量妻子的眉眼,她的面頰被碎髮所遮擋,他緩緩伸出手去,想要如從前無數次一樣,別好她的碎髮。

卻換來那冷劍更靠近的一寸。

她的雙眼看著他,是在看著她仇人,通紅的、充斥著殺意的、不可迴轉的、毀天滅地的那種眼神,他從前並未見過。

哪怕是她的父兄葬於大火的那一夜,哪怕是他們兒子的屍身躺在棺槨之中,她也從不曾對他刀劍相向。

他終於蹙起眉,看著她啞聲道,“你想殺了我?”

她並未握劍的手死死掐著掌心,直滲出血來,那一瞬刺痛他的眼眸,他哽了一下,帶著些不可置信,卻也帶著篤定,“為了他?”

她幾乎咬碎了牙,胸膛處是陣陣收縮的痛楚,她不可抑制地顫抖,聲音破碎,她說,“我要去找他。”

連爍的眼睫顫了一瞬,他與她對立著,像是窮途末路的困獸,除了你死我活,再無別的選擇。

腦海中忽地憶起多年前她上元夜巧笑著與他說,“這位小哥說的是,公子買下吧,這個玉兔確然畫得玉雪可愛,又是公子送的,夫人想必愛不釋手。”

也曾年少痴狂,也曾交付信仰。

十載過後,他們甚至還有個已去了一年的兒子,可她的妻子,為了她的心上人,與他兵戈相向。

身後宮牆硃色嫣然,巍峨百丈,是他們都無法逾矩的皇權富貴,喉間有腥甜的氣息湧上來,連爍勉力壓下,星眸裡是一層沾染了痛楚的薄薄霧氣,他對著她輕聲道,“為了他,你甘願以皇后之尊不顧禮義,硬闖宮門,鬧得天下皆知……甚至不惜搭上性命麼?”

鍾離爾的劍半分也不肯鬆開,一雙眼中淚水終於滑落,滴在這漢白玉宮道之上,沾染半生中身份地位所帶來的無限絕望,她已經哽咽,漸漸癲狂地咬牙道,“是你殺了他!”

連爍看著她,將右手毫不吝惜地握住她劍刃,二人手上的血皆汩汩流淌,一滴一滴覆在他們眼淚的痕跡之上,滑稽的氤氳開來,水珠中有繚繞的血絲,妖異且張揚。

十載的夫妻相對,他終於有眼淚無聲滾落,握著劍的手還在用力,那力道讓她的手臂顫抖,甚至要招架不住,可她仍在硬撐著。

她聽見他問自己,“江淇已死……那我呢,我算什麼?”

這些年的恩斷義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終於逼垮了她,是她造下的冤孽,讓連爍親手殺了江淇,鍾離爾抽不出他握在手裡的劍,鮮血還在滴答地落著,不留半分餘地,拋棄所有值得顧慮的枷鎖,她向他聲嘶力竭討要那個人,挑眉冷笑著地下達了他們之間最後的通牒,“你殺了我的夫君,是我鍾離爾一生的仇人,我要你把他還給我——!”

她拿劍的手倏地發力,連爍的胸口再難負荷,他蹙眉垂眸一瞬,咬牙將她手中寶劍忍著巨痛奪過來,另一手繞過她鬢髮,封住她的穴道,然後抱住昏厥過去的妻子。

她已經告訴了他,她什麼都不要了,她只要那個人。

他輸了。

這一生博弈江山,奇謀算計,文韜武略,不負天下人,都沒有用了。

他已在那個替他陪伴了她多年的人手上,徹底輸掉了她。

輸掉了他從與她共拜天地那一日,掀開她大紅蓋頭的那一夜,便放在手上珍惜呵護的至寶。

她這樣如同一場紅蓮業火,直要燒到毀天滅地不肯罷休,傾覆天地眾生也無所畏懼的情感,再也不屬於他了。

天鼎八年七月初九,東廠提督江淇的死訊傳入京中,坤寧宮皇后鍾離氏與午門刺傷天子,一時之間,整座宮闕陷入了無法言說的壓抑和惶恐。

一切陰暗的,諷刺的,中傷的,詛咒的話語,如同雨後春筍,瘋狂地在滋滋生長。

指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