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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如果你想跟楊老師結婚,你就得打掉孩子。她的眉毛往上跳動,面帶驚訝,她說你怎麼這麼殘酷,你才11歲,怎麼這麼殘酷?

我說我是為你考慮。

姐姐在孩子和楊春光之間猶豫著。她帶著楊春光的相片,敲開了江愛菊怕媽的門。

江愛菊說傻姑娘,你沒有結婚養什麼孩子?你知道沒有爸爸的孩子,將來會多艱難。你趕快去幫我把孩子打掉。江愛菊幾乎是在命令牛紅梅。而在牛紅梅徵求意見的時間裡,楊春光每一天都把我叫進他的宿舍。我發現牛紅梅的照片,被他整齊地壓在書桌的玻璃下。楊春光說你姐姐願不願見我?我說她需要一段時間。楊春光說我幾乎天天都在拿放大鏡看這些相片,我發現你姐姐的面板十分細膩,臉上找不出一顆斑點,但在她左邊耳垂下,有一個極為細小的凹坑,大約有針尖那麼大。

我撩開牛紅梅的頭髮,把她的左臉擺到燈光下。我說姐姐,你的左耳垂下,是不是有一個針尖大小的凹坑。牛紅梅說沒有,誰告訴你的?我的臉上沒有什麼凹坑。我說是楊老師告訴我的,他每天拿著放大鏡看你的相片。我感到像有一堆火,在牛紅梅的臉上燃燒,甚至於燎原到我撫摸著她左臉的五根指頭上。我說姐姐真的有一個小四坑,我終於找到了。牛紅梅雙手捂著她發燙的左臉,走到穿衣鏡前。她說這算什麼凹坑?只針尖那麼小,我天天在鏡子裡觀察我的臉蛋,觀察了十幾年,我都沒有發現它。我說還是楊老師看得仔細。牛紅梅說楊老師他怎樣?他想不想見我?我說想。牛紅梅說我現在怎麼樣?我說你自己拿主意吧。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牛紅梅始終沒有下定決心。她拉著我的手,站在十字街口。

她的眼睛掃瞄過往的行人和車輛,她似乎下定決心要在人流中,找到一個答案。但是人流匆匆,沒有誰捨得把目光落到我們身上。他們的目光十分有限,他們沒有富餘的目光。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牛紅梅終於發現一位昔日的朋友。她舉起右手朝馬路的那一邊不停地揮動,嘴裡叫著小謝小謝。小謝橫過馬路,拉著牛紅梅的雙手,說哎呀呀哎呀呀,牛紅梅你這個死鬼,我還以為你出國了呢。我們差不多三年沒見面了,你忙些什麼?有沒有工作?在什麼地方上班?怎麼?這是你弟弟,讀幾年級了?長得真不錯。哎呀呀哎呀呀,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牛紅梅說小謝,我懷孕了。小謝臉一沉,嘴巴張得有乒乓球那麼大。小謝說你結婚了?牛紅梅說沒有。小謝說那就趕快結婚。牛紅梅說跟誰結?小謝說孩子的父親呀。牛紅梅說孩子沒有父親,他們都不承認,都不願意留下這個孩子。小謝說那就趕緊處理掉。

牛紅梅說小謝,感謝你給我出主意,你先走吧,我還得問其他人。小謝擺擺手,說那我走啦。

我跟牛紅梅在十字街口站了大約一個小時,她先後攔住小謝、張秋天、李天蘭、王小妮徵求意見。她不斷地向她們訴說她的遭遇,她們表示同情,並象徵性地掉淚。我說姐姐,我們回去吧。牛紅梅說她們的意見幾乎一致,都說要把孩子處理掉,看來,我只好如此,翠柏,她們的意見怎麼那麼一致呢?好像她們事先商量好似的。我說她們是在為你將來著想。牛紅梅說那好吧,明天你陪我去醫院,但這事不能讓楊春光知道。

婦產科醫生黃顯軍為牛紅梅檢查完畢,然後拍了拍牛紅梅的腹部,說你最後一次來月經是什麼時候?牛紅梅說出一個日期。黃醫生說恐怕你得住院。牛紅梅從床上坐起來,說為什麼?黃醫生說因為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現在不能刮宮,要引產。你為什麼不早一點來?這種事情不能超過三個月。

牛紅梅看見黃醫生手裡的針頭漸漸地變長,她的身體正在長高,手臂也在變粗。牛紅梅眼光看見的物體,全都放大了兩倍。那根長長的針頭刺入牛紅梅的子宮,牛紅梅發出一聲驚叫。她想劊子手的屠刀,已經舉向她的孩子。她感到子宮裡一陣拳打腳踢,鑽心的痛由子宮波擊全身。她像一個臨產的女人,發出刺耳的尖叫。她說我錯了,我再也不跟男人睡覺了。

當牛紅梅醒過來時,她看到守候床頭的我。牛紅梅說翠柏,牛愛長得漂亮嗎?我說不知道,也許他(她)還沒有臉蛋,還沒有手腳,但他(她)已經懂得動彈了。牛紅梅嘴角一撇,雙目緊閉,淚水和哭聲同時產生。她用雙手捂著日漸消瘦的面孔,肩膀不停地抽動著。她說牛愛啊牛愛,我親親的牛愛。

每天,牛紅梅只給我一元錢。我要把這一元錢掰成幾瓣來使用。我要用它來買菜,用它來乘公共汽車。我很想買一隻雞,給牛紅梅補補身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