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調過頭去門診部找馮奇才。牛紅梅對馮奇才說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像這樣把孩子打掉,太殘酷,他(她)也是一條生命。馮奇才說沒有什麼可考慮的,我跟你那麼久,從沒出過事,我一直都採取措施。只有寧門牙跟了你以後,才出現這種情況,牛紅梅說有幾次,你並沒有採取措施。馮奇才說那是安全期。牛紅梅說安全期有時不安全。
馮奇才說你嚷嚷什麼?你千萬別汙衊我,你給我滾遠一點。委屈的眼淚從牛紅梅深深的眼窩滾出,她拉上我默默地走開。她說翠柏,你要記住這個糟踏你姐姐長達一年之久的人,長大之後你要為我報仇。我不停地點頭,淚水嘩嘩地直往下掉。
為了陪牛紅梅上醫院,我向班主任請了三次假。但是每一次走到婦產科門前,她都改變主意,像逃避瘟疫一樣從醫院逃出來。而每一次逃出來,她嘴裡總是不停地說我再也不來了,我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她開始在家裡縫製小孩的衣裳,似乎是鐵下心腸要把這個小孩生下來。她問我,你說小孩生下來以後,給他取個什麼名字?我說你不能把她生下來,除非你給他找個父親。她說我已經決定了,無論是男孩或女孩,我都給他(她)取名牛愛,你說牛愛好不好?我說好是好,但你必須結婚,必須給孩子找一個父親。牛紅梅滿臉驚訝,結婚?誰會跟我結婚?我說你可以試著找一找,你的長相是你的優勢。牛紅梅說你這個主意不錯,現在我們分頭出去找一找,看誰願跟我結婚?誰願做你的姐夫。我說到哪裡找去?她說你到你的學校找去,我到街上去找一找。
我挎上書包,往學校去。我認真觀察興寧小學的每一位單身老師,對他們進行仔細的篩選和考核,我發覺只有體育教師楊春光配得上我的姐姐。他身高1。7米,體重75公斤,五官端正,頭髮自然捲曲,喜歡打籃球。我對他突然產生了難以言說的好感,我決定放學之後,把楊春光的情況,向牛紅梅作詳細的彙報。
放學回到家,牛紅梅還沒有下班,牛青松也沒有回來,我像一個孤兒站在門口,等待親人。我看見夕陽微弱的光線,打在我家的門板上,薄薄的塵土籠罩著騎腳踏車的人們。一根水泥電杆橫臥在馬路邊。前面不遠處,工人們正在拆一座舊樓房,喊聲和哨子聲此起彼伏。終於我看見牛紅梅提著一網兜蔬菜,朝家裡走來。她的旁邊跟著一位身穿綠衣褲的小夥,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郵遞員。郵遞員推著一輛腳踏車,他跟牛紅梅不停地說著話,不時還仰頭大笑。我想牛紅梅一定為我找到姐夫了。
臨近家門,我才發現郵遞員長得十分醜陋。他的鼻子出奇地大,像一片肥肉向兩邊展開,而他的眼睛卻像黃豆那麼小。他的額頭上,有巴掌那麼大一塊沒長頭髮,看上去充滿智慧。牛紅梅說這是曹輝,我的同學。這是我弟弟,牛翠柏,曹輝支起腳踏車,點頭向我問好,他還在我的頭上拍了兩下。
牛紅梅叫我跟曹輝聊天,她要下廚房做飯。曹輝說紅梅,你的弟弟長得好漂亮,你們牛家的人個個長得像演員。牛紅梅說是嗎?曹輝說你知道嗎?高一的時候,我們班有一半的男生都想跟你談戀愛。牛紅梅得意的笑聲響徹廚房和客廳。牛紅梅說可是現在,卻落得個紅顏薄命。曹輝說我就屬於想跟你談戀愛的那一類。牛紅梅說那現在就談吧,你說怎麼個談法?曹輝跌跌撞撞地跑進廚房,說我來給你打下手。
曹輝洗菜,牛紅梅掌勺,廚房被他們說話的聲音填滿。他們的語言像一種氣體,衝擊廚房的牆壁,廚房像一隻鼓脹的氣球,隨時都可能爆炸。但只一會工夫,氣體開始洩漏,他們的聲音變得模糊鬆散。他們像爭論一個問題。曹輝說如果不打掉這個孩子,肯定會影響將來的生活,甚至會影響我們的感情。牛紅梅說你說得多麼輕巧,他(她)畢竟也是一條生命,因為你看不見他(她),所以你說得那麼輕巧,曹輝說你一定要堅持你的觀點,我們就沒法談下去了。牛紅梅說曹輝,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一照,如果不是因為我懷上孩子,我會跟你結婚嗎?曹輝氣急敗壞,從廚房衝出來,他的臉上像塗了一層淡墨,眼睛裡冒著火。他說外表美不算美,心靈美才是真正的美,這是我們的班主任馮紹康說的。牛紅梅手拿勺子,靠在廚房的門框上,說曹輝,真的生氣啦,曹輝氣沖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牛紅梅追了出去。牛紅梅說你吃完飯再走吧,曹輝,我求你吃一餐飯,行不?曹輝說我還有點急事。牛紅梅說老同學,吃一餐飯算不了什麼,又不是非要你結婚不可。牛紅梅拉住曹輝的腳踏車後架,不讓他走。曹輝把牛紅梅的纖纖十指,一根一根地從腳踏車後架上掰開,然後騎上腳踏車義無返顧。我和姐姐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