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於理不合。然而有“妖邪作祟,為禍社稷”這八個字做藉口,太后的一切舉措,都變得順理成章。
樹葉被颳得沙沙作響,關上門,屋內可聽聞一陣怒號的風聲,嗖嗖地灌進來,連火炭都開始點上,也驅散不掉陰寒之氣。
此刻,山寺裡的女眷們都被囑命待在各自的屋院裡,不得隨意走動。很多人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但或多或少對當年的宮闈大肅清有所耳聞。門外風聲呼嘯,飛沙走石,似有鏗鏘甲冑聲,又似兵戈撞擊的響聲,震動耳鼓,人心惶惶。
“噹噹噹”
敲門聲很急促,湮沒在風聲樹葉聲裡。屋裡的人儼然聽見了,起身穿鞋,披著一件斗篷走到門扉旁。
韶光推開門,暗抑的天色中,來人打著一盞琉璃燈。
“崔尚服。”
崔佩的臉顯出些病態,被光一照,慘白慘白的,“我來與你討個主意。”
韶光將她請進門。
炭火噼裡啪啦地響,燻熱的氣息帶來些暖意。崔佩放下手裡的燈盞,與韶光圍坐在火爐邊,搓著尚有餘溫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心裡的彷徨不安。
“崔尚服是從哪兒來?”
宮闈局這邊早被戒嚴了,即便尊貴如掌房,都因不想惹麻煩,斷不輕易出門。可崔佩在這麼微妙的時刻,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門外,不知道哀萃芳還能為自己隱瞞多少,又能瞞多久。
“老了老了,真是沒用,走這麼幾步路,腿腳都不利索了。”崔佩揉著痠軟的小腿,臉色蠟黃,像是病了很久,連給自己倒杯茶都有些勉強。
第八章 迷迭香(大結局)(30)
韶光接過小壺,給她沏了一碗薑湯,“崔尚服這是怎麼了?”
前兒看還好端端的,隔了一日,竟變成如此光景。
“你別忙,還是我自己來,”崔佩止住她遞過來的動作,自己伸手取了一碗,燙熱的姜水下肚,半晌,吐出一口怨氣,“你還記得,前幾日搬進側殿的十八尊銅身佛像嗎?剛才餘西子來找我,說是出大事了。”
祭祀用的一應銀器和銅器是無論如何都不敢馬虎的,更何況還是佛像。處理維護得小心再小心,還是出了錯。
韶光沒說話,靜靜地聽她往下說。
“如果不是那場大雨,那些佛像怎麼會被大批搬進側殿?搬進去後,又怎會就那麼堆放擱置?當時領著宮人擦拭了一宿,你也參與了,知道有多累。可半夜以後,誰知道是不是宮人沒將門窗關嚴,刮進來的雨又將銅器給淋到了,結果,出現了大片鏽蝕。”
崔佩老了,兩鬢間華髮頻生,深陷的眼角處有幾道皺紋——這個老婦,見慣了宮裡鉤心鬥角而製造出的怪力亂神詭秘景象,並不會像一般宮人那樣惶恐不安。然而,侍奉過兩代鳳主,歷經浮沉的她,同樣對當年的宮闈大肅清心有餘悸。
宮裡的女人,本來就該有一朝榮寵、一朝殞命的覺悟。
經年的安逸和優渥,卻已經讓很多宮裡人失去了最初攀爬向上的鬥志和敏銳,正如那些坐上高位卻很快被擠下去的人。可崔佩能穩坐尚服之位那麼多年,豈是連這點意識都沒有的?韶光將視線復又落在她的臉上,並未察覺出一絲置於死地而後生的決絕,也沒有任何頹喪之氣。
倒是有些異樣。
她理應知道佛像鏽蝕有多大的後果。恐怕不僅是她自己,還有餘西子,以及牽扯到此事的所有女官和宮人,謫罪、革職,無一倖免。然而,也正因如此,韶光忽然想起來,當日側殿的門窗,都是在臨走前一一檢查過的,崔佩是個如此勤謹的人,餘西子又一貫周到細心,從未出現過紕漏,怎麼會
“這件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崔佩臉色沉鬱,“當時餘西子找到我,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哭。等我知道後,嚇得不輕,趕緊去看。除了當時負責守夜的宮婢,只有她和我知道。”
韶光聞言,抬頭看了崔佩一眼。
自她進門,一直到說出原委,僅是表現出無奈、煩悶的神色,而不是焦急、惶恐。於是,更驗證了她心中的猜測,“崔尚服已有對策,是麼?”
“太后不是已經卜算出了一個兇卦,”崔佩臉色愈加陰沉,雙手握著杯盞,像終於下了很大決心一樣,道,“既然是兇卦,理所應當出現異兆,佛像鏽蝕,就是其中的一樁!”
咬死的字眼,慍意暗生。韶光不語,等著她後面的話。
崔佩在這時眯起眼,眼底閃爍著一抹憤恨,“但門窗未關,佛像淋雨,絕對不會是房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