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地球軸心能怎樣呢?就算排除萬難掌控地球軸心又怎樣?如果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傑夫斯基那樣,即便是擁有全世界、全宇宙又會怎樣?只不過是獨夫寡人一個罷了,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萬古孤獨,永恆寂寞。這就是‘永生’的痛苦,不是嗎?永生者看見身邊的人一輪一輪誕生、長大、受苦、死亡,幾代、幾十代地延續下去,而他自己則是這世界永遠的旁觀者,體會不到別人生老病死的快樂與痛苦。這樣的日子,誰會想要?假如納粹元首仍然活著,他大概也不想過這種日子吧?正如昔日投汨羅江而亡的屈原,豈不也是因無人理解、沒有知音而厭世絕望,最終蹈水而死?”
這些,正是林軒此刻腦中所想。
除此之外,他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對於金錢、權力、名聲的熱望。
“說吧,說那些真正想說的,把你內心的真實想法都說出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難道不想掌控天下最高貴的權柄嗎?不想威加海內、四夷賓服,做亞歷山大、拿破崙那樣的絕代英雄嗎?”薩曼莎循循善誘地說。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林軒回答。
他發現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一樣,聲音嘶啞,近乎失聲。
那是《楚辭??漁夫》裡的兩句,記錄的是屈原遭到流放後與江畔漁夫的對答。
薩曼莎在中國古代文化方面的造詣真是驚人,順著林軒的思路立刻作答:“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這是人類的群居世界,人性本惡,不從中,不作惡從惡,只會遭眾惡犬齧噬,分而食之,對不對?難道你想跟中國古代的屈原一樣自投汨羅江而亡嗎?那樣的話,你是徹頭徹尾的懦夫,只會被後世唾罵恥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熬鷹
林軒昏昏沉沉地笑了。
他曾經歷過數十次“熬鷹”,唯有這一次,他的心被薩曼莎的話說動了。
“我在追求什麼?潛隱藏地三年,我又得到了什麼?答案是一無所得,只是白白搭上了三年好時光,自己想做的事一件都沒完成。我該怎麼辦?改變初衷,重新開始審視未來之路嗎?或者我從前做的事都是錯的,才導致了三年光陰白白流逝,從這一刻起,我要逆向行駛,反轉命運,跳到另外一條道路上?就像薩曼莎所說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你呢?你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堂娜呢?她心中又是怎樣想的?”林軒迷迷糊糊地問。
他許久聽不到薩曼莎的回應,思想深處再次浮起了堂娜的影子。
“我們雖然都不承認堂娜死了,但她實際已經死了對不對?”薩曼莎問。
林軒心底忽然有一眼淚泉被開啟,汩汩流淌著。
“她在返身躍入鬼湖之前,在電話裡告訴我一句話——那也是她此生最後一句話,你想聽嗎?”薩曼莎問。
林軒艱難地點頭:“想聽。”
“最後一句話,堂娜是留給你的。”薩曼莎說。
經過十幾秒鐘的沉默,薩曼莎終於再度開口,並且模仿著堂娜的聲音:“告訴林軒,他是我今生愛上的第一個也最後一個,如果我不能回來,薩曼莎,請代替我愛她,此生不渝。”
林軒心底的淚泉決堤,有種心痛,從心臟到腦部,又從頭頂擴散至四肢百骸。
那一刻,他似乎已經“死”了,死在與堂娜生離死別的那一瞬間裡。那裂開一條鴻溝的鬼湖吞噬堂娜之時,也吞噬了他的心。
“她真的……這樣說?”林軒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如風中之燭。
薩曼莎長嘆一聲,隨即手邊發出“嗒嗒”的兩聲輕響,那是按下微型錄音機的回放、播放兩個鍵的動靜。
隨即,堂娜剛剛說的那些話又重複地響起來。
原來,剛才薩曼莎沒有模仿堂娜,而是播放了當時的電話錄音。
“我們的通話,並不僅僅是姐妹間的關心,同時我們還是上下級、上下線、同事的關係,任何一次談話,都要做完整的錄音,然後自動上傳至通訊衛星。堂娜當時說得這麼堅決,證明她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薩曼莎解釋。
“原來再見,就是永不相見。”林軒腦中浮起了這兩句哲理詩。他與堂娜之間,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是不是就有再見的機會呢?
“林軒,加入我們吧,讓我代替堂娜來愛你。”薩曼莎幽幽地說,直抒胸臆,毫不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