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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瞬宜不太肯去聽這種絕望又固執的話語。

他回過身去,看向正雲門後宮道。

那裡正有很多宮人在拂掃落葉,青白色的宮裝衣裙在硃紅色的店門後面時隱時現。遠處有人擊節,而後的青黃色的鳳紋旗漸往宮門前行來。許太后坐在鳳凰攆上,低垂著眼目,出聲命人在正雲門外停下。

眾人都抬起頭來,繼而又盡皆伏身,對許太后行叩拜大禮。

許太后沉默地坐於攆上,不肯回頭看這些昔日的股肱之臣,然而鄧瞬宜這些人卻都眼睜睜地望向攆上的華服婦人。

眾臣大多都知道許太后與顧仲濂之間微妙的關係,此時此景,不論過去是否曾經有揶揄鄙夷,現在都煙消雲散了。兩方都心有感懷,卻都說不出寬慰之語。

良久,攆上的人終於開口道:“諸位大人,哀家雖為女流之輩,亦知你們拳拳為國為民之心,你們是我大齊的股肱,是江山的倚仗,時局艱難,但哀家與萬歲,定將與二等同行一道!”

女人的聲音在正雲門的上空盤旋,鄧瞬宜從許太后那張臉上看到了紀姜熟悉的樣子。關於她的記憶分成兩半,一個和那個攆上的人一樣,妝容精緻,肉身堆在一片金碧輝煌之中,他仰慕多年,不敢褻瀆半分。一個在滿身青素薄衣,立在雞毛與蒜皮鋪滿的廚院裡,卻救他出死局,鋪給他一男子該走的多少有血腥,卻又充滿血性的正道。

他這樣想著,再一次看向王正來和許太后。

鄧瞬宜逐漸也將王正來那些聽起來冠冕堂皇毫無用處,卻真實悲壯的話細想開來。似乎也開始明白其中宿命般的掙扎和無奈。

若宋簡,則肆意學奸佞。天地也不會怪責他。

若顧仲濂,王正來,則拼死正天道。

若紀姜,若許聞邵,則情深義重,半身陷旋渦,半身覆錦繡。

黃昏漸來,正雲門外積聚起很多帝京的百姓。正如紀姜對顧有悔講起過的那一般,如今這座商業繁盛,百姓富足的城池,仰仗于于宋子鳴和顧仲濂兩代首輔的經營發展,無論這兩個人的政治見地有多麼的不同,但帝京城的人和物身上,卻都有這兩代首輔嘔出的心血。

人們跪在錦衣衛設下護障之後,一個走卒將自己的挑子擱在一旁,裡面裝著的果子撲出來,被錦衣衛凌亂的腳步踩作泥濘。

他張開雙臂揮舞著。

“太后娘娘,若是沒有顧首輔,草民的兒子就被官府給斬首了,顧大人清明廉潔,是個好官啊!太后娘娘,您和萬歲爺要明察啊。”

他的聲音淒厲,穿破黃昏時候的暖雲。

許太后不由得垂淚,對於她而言,顧仲濂不僅僅是她和幼弟的倚仗,也是深深歲月裡的竹馬,是她為後位,為紀家,為大齊,不得不隱下的熱情。她站在顧仲濂身後,看著他翻建帝京城,看著他改革稅務與吏治,看著他以制衡之道削藩,看著他設計陷害宋子鳴,看著他將自己的女兒親手送上不歸路,卻也看著他因要獲取她的信任,不惜將自己唯一的骨肉斷送在紀姜的身上。

他不是一個十足的賢良之人,但他卻是和大齊深刻關聯的一個男人。

許太后聽著正雲門外百姓的聲音,不知道是該替他喜,還是替他悲哀。

“鄧瞬宜。”

“娘娘,臣在。”

“哀家問你,誰讓你來的帝京。”

鄧瞬宜伏身叩了一首:“是殿下。”

許太后心中的鈍痛更深,到頭來,她到現在都不敢面對的女兒,仍然關情著她這個十足“惡毒”的母親,關情著她的兄弟和家國。甚至不計前嫌,寬恕了顧仲濂那個毀掉她一生的人。

“姜兒……現在在什麼地方?”

“臣沒有見到他,聽顧有悔說,她已經被宋簡帶回白水河岸了。也許是因為宋簡知道了殿下與我寄信的事。”

許太后覺得自己喉嚨裡如同有一隻滾動珠子,張口則抖,讓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心痛難當,讚歎自己女兒智慧的同時,也著實憤恨這個風雨飄搖的朝廷,先帝懦弱,幼帝年少,其餘藩王各懷鬼胎,仍然是——男人們但凡有一個撐得起來的,何必把她與紀姜逼到女人最不應該走的路上面來。

人們的請願之聲此起彼伏,零零碎碎地述說著顧仲濂在這三年之間的功績和擔當。漸漸的,朝臣之中亦有人哭泣,又人暈厥,有人從百姓的聲音之中,一下子看破了權臣的宿命,他們仰天望昏雲,如窺一鏡,暗自沉默下來。

宮道轉角之處,宋簡一靠牆獨立,萬人之聲灌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