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裡的劉師爺也說,金叔有心悸的毛病,年紀大了關節也不好,來找他來問過方子,他孤身一人,無兒無女,就靠那點微薄的月錢過活,怕官衙嫌棄他年紀老邁身上又有病而辭他,故求他別說出去。
聽了劉師爺的話,大家才知道金叔晚景淒涼。大家心裡都很不好受,不知怎得,自覺對這個一直沒有存在感的老前輩太過忽略,十分內疚,腦中紛紛想起了以前巡邏時,在路上撞見金叔報平安的情景,以及那日復一日的更鼓聲。
對於這種老實巴交,數十年如一日的老皂役,突然這麼悽悽涼涼的走了,縣老爺也有種莫名的傷感,大筆一揮,由衙門給他送葬,必要辦得風風光光,方顯得衙門對自己人的重視。
金叔走了快一年了,這些捕快們都還記得他,一聽說阮紅嬌竟然是金叔的外甥女,個個都叫了起來:“阮娘子,你竟然是金叔的外甥女?這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哩!”
那阮娘子聽到這些人都認得自己的叔叔,口氣裡還帶著幾分親近,便掩口道:“我是聽說舅舅在衙門裡當差,不過我來到天平鎮的時候,一打聽才知道,舅舅他已經去了”說著,面露哀傷。
原來如此,捕快們紛紛點頭,這些事兒串在一起,和她之前所說也對的上了。
有了金叔的關係,捕快們看阮紅嬌又是不同,若之前還帶著點兒對拋頭露面的女子的輕視之意,如今倒是把她當成了脂粉裡的英雌——一個柔弱女子千里投親卻逢變故,無依無靠只得變賣嫁資,經營起了一家酒樓還做的有聲有色,這份膽魄若是放在一般的男子身上,怕是也不及的。
因為看法不同了,接著又有人關心道:“阮娘子,你說你遇到了變故,不得已才來投靠金叔,那麼你究竟遇到是什麼變故?”
是啊,她既然已經嫁人,即便丈夫去世,那還有婆家呢,婆家就不管她,以至於讓她一個人跑這麼遠來尋親?
阮紅嬌聞言一嘆,幽幽道:“奴家命苦,說起來,怕有一匹布長呢”
命好的人過得都是差不離的好光景,可命苦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同,阮紅嬌說起這些,也不禁梗咽起來。
她豆蔻年華的時候就許配了人家,十五六歲的時候嫁了過去,按說對方也是書香人家,相公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卻不知越是這種讀書人,越是有股子自命清高的風流,每每與幾位同窗一起,帶著煙花女子踏青遊船,一路上會拉彈唱吟詩作賦,好不自得。
新婚頭兩年尚有約束,越往後走便越是固態萌發,公婆嫌她不能留住丈夫,少不得受了多少閒氣,本指望著若能懷個孩子,一來收攏丈夫的心,二來討公婆歡心,卻不知怎麼回事,一連數年都不得有孕,每每婆婆指桑罵槐,也只能忍氣吞聲。
後來有一天,丈夫居然帶回來一位美貌女子,對其背景來歷含含糊糊,只是指著她的肚子說有了他的孩子,那公婆抱孫心切,竟然許了進門,從此家裡多了一房小妾,更是容不得她了。
每日裡,小妾忙著養胎,她倒是圍著灶臺打轉,伺候丈夫、公婆、小妾及小妾肚子裡的孩子。這書香人家別的好處到不見,卻獨獨對吃的做多挑剔,也是如此才練出阮紅嬌的手藝。
這種苦日子又熬過了幾年,日日看著那一家子親熱,公婆疼孫子,丈夫寵小妾,阮紅嬌真是暗暗催淚,只恨自己是女兒身,雖心有不甘卻是半點不由人。不想某一日,丈夫又出去遊河,竟然失足落水淹死了。
丈夫這一死,家裡便如天崩地裂,好容易辦完了喪事,公婆把她和小妾叫到了堂上,說她們年輕守寡,日後必不安分,讓她們收拾包袱離開。
那小妾既無處可去,又放不下自己的骨肉,死活都不肯走,最後公婆看在孫子面上終於答應她留下。可阮紅嬌沒有半點生養,硬是被趕出了家門,還算這戶人家有點良心,發還了她的嫁妝,可是她父母已亡故,又無其他兄弟姐妹投靠,這可如何是好?後來她記起自己有個舅舅在太平鎮,便千里迢迢趕了來。
“後面的事,各位官爺也知道了。”阮紅嬌捏著帕子拭了拭淚,道。
這些捕快們縱然有些男人都有的毛病,比如要面子,貪慕美色之類,可本質並不壞,到底是公門中人,心中仍有正氣,聽了阮紅嬌的遭遇,不由一陣噓唏,紛紛替她罵她之前的婆家太狠心,兒媳婦好歹當牛做馬的伺候了這些年,就算是個貓兒狗兒都有感情了,他們說趕走就趕走,絲毫不考慮人家一個孤身女子該怎麼活下去。
阮紅嬌這時候又道:“官爺們息怒,許是命吧,以前奴家每每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