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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家了,謝一的室友一早就從黃牛那買好了火車票,這時候短期工格外地好找,謝一於是也格外繁忙了起來。

春節是給有家的人過的,他想,自己這樣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辛苦就辛苦一點。

存摺上的存款現在是他唯一的快樂來源,那上面的數字已經快超額完成任務了,謝一總覺得不放心,分別存了好幾個銀行,也算是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錢多了不在乎什麼,可是沒錢的時候,一分一毛,也重得能把人壓死。

三十晚上,老闆早早地放他回去了,謝一走在路上,猶豫了一會,還是從一個書報亭買了張電話卡,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撥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才響了兩聲,對方好像就迫不及待地接起來,謝一“喂”的話音還沒落,那邊賈桂芳急切地打斷他,一迭聲問:“小一是不是?小一是你嗎?喂,小一?小一你和乾媽說句話啊你!”話到最後,已經聽出了哽咽的聲音。

半年以來所有的委屈,所有都在忍耐範圍內的苦,突然在這嘶啞的女聲衝到耳膜的時候決了堤,謝一的眼圈有點酸,他抬起頭來,望著這個城市灰白色、馬上要黑下去的天空,努力平定著自己的情緒,半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噯,乾媽,是我。”

賈桂芳泣不成聲。

謝一聽著電話那邊,似乎是乾爹的輕聲安慰,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遍一遍地說:“乾媽,別哭,沒事,我挺好的,我真挺好的。”

王大栓把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賈桂芳拉開,拿起電話:“小一啊,我是乾爹,你……你在哪呢?”

寒風凜冽的街頭的一個電話亭,謝一笑了一下:“乾爹,我在上海哪。”

“咳,我還能不知道你在上海?你乾媽天天唸叨,說上海打來的電話區號是021,這電話一響,她只要聽見是02開頭的,就跟打了雞血的似的。可是等了半年也沒等到你的電話,她整天就跟我在這疑神疑鬼,上回看見電視裡面播那個……那個什麼節目?裡面有個瞎了眼的在城市裡流浪的老頭,你乾媽看著就在旁邊抹眼淚,她就怕你一個孩子,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也沒個錢沒個地方住……”

王大栓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謝一默默地聽著,越聽眼眶就越溼,怎麼忍都忍不住,印象裡那個乾爹好像一直都那麼沒心沒肺,打起呼嚕罵起兒子來都地動山搖的,粗魯又豪放,什麼時候也這麼雞毛蒜皮了呢?

謝一深深地吸了口氣:“乾爹,我有地方住,也有工作,有錢,您跟乾媽說,彆著急,我這上學的錢馬上就要攢夠了,等我再幹半年,說不定連第二年的錢也攢出來了,到時候回學校報到就可以多學習,少做工,對成績也好……”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手指緊緊地攥住電話線,凍得發白的手指像是要把那電話線攪斷一樣。

“那好啊,那就好。”王大栓嘆了口氣,賈桂芳一巴掌打在他後背上:“好什麼?好個屁!”她憤憤地抹乾淨眼淚,奪過話筒,一張嘴,話像倒豆子一樣地往外吐:“你說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小小的人兒在一個人在外邊,得多苦?”

“我……”

謝一剛開口,立刻又被賈桂芳打斷:“你甭糊弄我!乾媽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沒見過?你看看咱大街上那個修路的,白天干那麼重的活兒,晚上睡在棚子裡,四面漏風的,我聽說你們那邊冬天連暖氣都沒有,這麼冷的天兒……我天天看著天氣預報,上海這兩天都零度了,怎麼過啊?”

謝一無奈:“我習慣了就……”

“那是習慣嗎?你現在不當回事,看等老了怎麼辦?那寒氣都進了骨頭裡,到老了看你走不動路!我跟你說……”賈桂芳擺開一副要長談的架勢,謝一偷偷瞄了一眼電話卡上的餘額,這時候,那邊突然被什麼事情打斷一樣,賈桂芳的話頭戛然而止,頓了頓,才說,“小民軍校放假了,他要跟你說,你等會啊。”

謝一愣住了,一口氣好像突然卡在胸口裡一樣,出不來進不去,悶悶的難受極了,握著話筒的手指徒然緊了,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喂”了好幾聲,沒得到迴音,又問:“小謝,謝一,你還在麼?”

一陣冷風猛地襲來,謝一一激靈,這才回過神來,輕輕咳嗽了一聲:“在,我在。”他儘量想讓自己聽上去自然一些,音調平穩一些:“聽說你考上軍校了,還沒來得及給你道喜呢,我……”

王樹民冷笑一聲:“道喜?你拉倒吧。謝一你個王八羔子給我聽仔細了,老子剛才讓朋友訂好了票,明兒晚上的火車,後天早晨九點多到,你要是有良心,就自己上火車站接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