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子歸,的確早就死了。
明月觀當年的那位師尊掐算的不錯。沒有幾年光景,明月觀便招來了滅頂之災。
那一年繚斕重傷將愈,白凰法力初回。仙品的氣息終於還是沒能抑制住。八方奇人異士,六界天地鬼神,紛紛潮水般湧向這所位於揚州的小小道觀。
那一戰血光滔天,撼動六界。
無妄與繚斕縱使法力通天,也難抵千萬人圍攻之勢。終於身負重傷,漸漸不敵。白凰被圍困,□乏術,自身難保。眼見一道劍影劈向繚斕,打橫裡撲出一道人影,撞上那道劍芒。
以凡人之軀接下撼天之力,強破結界。現在想來,大抵是由於我並非凡人,而是帝王之後。身有龍氣庇佑。彼時年方二十八,即將登上九五之尊,自然體質不同。
縱使這樣,當時澄透的眼只來得及看了一眼繚斕。肉身盡毀,灰飛煙滅。
那是我。
仙品繚斕,也終於在那一刻天命大成,自此脫去凡身,天上地下,再無人堪動。
無妄與繚斕,皆為天地之靈,演化萬年才方成實體。生於塵埃也醉於塵埃,心高氣傲,早擬定日後同做閒散方外客,不問世事,無拘無束。自在一世,一世風流。
可是繚斕就在那至關重要的成就仙骨的分岔口,最終選了仙路。當下位列二十四尊者第六尊五華,永世收歸於天庭之下。
只有至聖的仙體才方有凝聚化為飛灰的魂魄的一絲希望。
無妄一聲清嘯,天地皆為之撼動。
那一日天昏地暗,生靈塗炭,明月山夷為平地,埋了萬千的骸骨。
再有許多許多年後,昔日的明月觀,一夜之間憑空矗起一座府邸。平日寸草不生的地界瞬時鳥語花香。府邸門口,鎏金烏木匾額,大字曰廖府。
其實生靈塗炭的不是繚斕,而是人心。
那一役之後,無妄羽化成神。七彩鳳火湧上的那一剎,他興許回頭看過一眼。滿目血紅中,只看到那一抹幾乎盡被血染的淺青衣袂。那人耗了全身仙元,護著掌中一縷幾近熄滅的元神,身周血紅仙光大放,微微閉眼,額心血紅繁複的本命圖案正在漸漸成型。趁著雪樣的肌膚,觸目驚心。
依稀又回到了當年,白雲遠上,清寧悠遠的崑崙之巔。
白凰清啼一聲,七彩鳳火以漫天之勢迅速席捲了全身。
許多許多年後,魔界出現了一位專門與仙界做對的魔帝。
魔帝名喚,無妄。
第二十七章。結。
有因必有果。話到了這裡,多少前因後果全都明瞭了個清楚。
我是子歸,卻又不是子歸。子歸死了,但也沒死透徹。
以凡人肉身接下那一擊,我本早該在幾千年前就灰飛煙滅,連個渣兒都不剩。也難為了繚斕,不惜耗費元神凝了我的殘念。明知道我這個連抹鬼魂都算不上的東西壓根兒成不了氣候,卻還掛著那麼個之年,篡改了我的記憶,讓我真以為自個兒是個光明正大飛昇的仙。明知道我只是一個念頭,卻還是陪我演了幾千年的戲。
只是他漏算了一步棋。道觀中初見他那一眼我便徹底陷了進去,陷的過深,就連灰飛煙滅也不願把他忘掉。所以記憶裡我就這麼著的一直以為我喜歡那個紅顏薄命的廖落,還為此惆悵了頗多年歲。
子繚,繚斕,廖落,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而我忘了什麼也沒忘掉他,刻入骨銘入心的那個人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招搖過市了幾千年,我卻一直沒能認出他來。
光是想到便是墮心的寒涼。那繚斕,這幾千年來,明明知曉一切的繚斕,他又是怎麼過來的?
與當年明月道觀內桃花樹下一般無二的繚斕,此時又在桃花下,玉笛在手,衝我彎起瀲灩的眼,擺出一副要說“在下廖落”的表情,在九重天的蕊珠宮內悠悠道:“終是肯回來了?”
中間隔著的幾千年的光陰似是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絕豔無雙,裝清雅時像聖人,本性暴露就欠抽。桃花影裡青衣袂翻飛,素手執玉笛的那人是明月觀的子繚,是紅顏薄命的廖落,是蕊珠宮的五華仙帝。也是我的繚斕。
好一場隔世經年的錯過,一錯就錯過了幾千年。
我看著他,突然直愣愣地衝著他就撞了過去。繚斕稍一愣,旋即綻開一個笑容,上揚的眼微微眯著,被一城的粉映的分外惑人。我衝到他近前,而後手一伸。結結實實的拍上他的胸口。
繚斕沒防備,被我一掌拍上。修長的身軀顫了一下,表情卻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