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沒理會梅仙訝異睜圓的眼睛,我徑自向桃苑走去。
天庭的桃花乍開,桃苑裡頭鋪天蓋地一團團的粉白。
繚斕一身青衣,衣袂翻飛,素綢纏發,在桃花下吹一隻玉笛。退了素來的招搖絕豔,桃花下瀲灩雙眸微閉,清雅無雙。恍惚著幾千年時光並未曾經歷過,周圍不是蕊珠宮的金碧琉璃宮牆,而是黑瓦白牆,明月山頭,道觀煙火繚。
廣源真人不日前下凡來找我的時候,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很多很多年以前,崑崙山崑崙臺邊,經天地靈氣匯聚,生出了一棵萬年難見的仙草。仙品旁必有仙獸相護,而護著那仙草的,是一隻萬年難見的仙禽,上古神獸,蒼羽白凰。
白凰也是鳳凰,但比鳳凰的品階高了太多。天生九品,萬年成神。乃天上地下都難得一見的珍禽,已有萬年未曾現世,不想竟在此時出塵,成了那株仙品的護駕。
而那仙品也乃天上地下第一珍品,滋養萬年可得天命成仙,食之花實可空得千年修為,壽與天齊,得駕馭六界之能,無人堪比。
那仙品,名喚繚斕。真真乃萬物之靈,百花之王。
白凰有名,曰無妄。
第二十六章
廣源老兒的話到這裡,後面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寶物自然惹人垂涎,縱使明知得之不易,仍然有一撥又一撥四面八方而來的仙妖鬼魔紛沓而至。
無妄再強大,終歸也勢單力薄。仙品將二階進化,法力正空缺未續的間期,江湖各路方士法師與朝廷的巫師軍隊聯手,血染崑崙,用計將白凰引開,直取法力正稀薄的繚斕。
繚斕彼時已能化成人形,拼死抵抗。關鍵時候捨命一搏,終於從虎口逃脫,落到了一座山上的道觀之內。
後面的事,縱使他不談,我也明瞭。
那所道觀,於明月山顛,曰明月觀。
繚斕經那一役身受重傷,被生生削去五千年修為,無法再化人形。因禍得福,仙氣大減,在普通人眼中與一株凡草無異,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為別人發現。繚斕便在那所道觀安置下來。我都覺著繚斕頗心酸。一株仙品,硬生生的落魄到只能蹲牆角的地步,著實可憐。
卻不料觀中卻有一名法力頗高深的半仙師尊。見靈氣頗足的養心苑憑空多出一棵草,略一掐算。仙品降世,必有天象變動,被那道人夜觀看在眼裡,自然道不得了。曰此為大凶之兆,當下便欲誅繚斕,救明月觀。
白凰從眾人之中拼殺出來,幾經波折,才尋到繚斕的所在。卻也已法力銳減,無法再戰。恰巧的,見著觀外的一個小道士。白凰乃上古異獸,雖為聖宗,生性端的是十二分的陰狠嗜血。當下沒猶豫的殺人焚屍,自個兒化成那小道士混入觀中,打算護著繚斕恢復法力後再離開。
恰巧的,就趕上了師尊召眾道士商議如何處置繚斕的當口。
白凰縱使身受重傷也是白凰,好歹活了幾萬年,應付區區一介凡人,綽綽有餘。此時略施了法術,迷了師尊的心神。繚斕因此得以繼續在養心苑中安心休養,汲取天地精華。
道觀裡頭日子安逸。安逸著安逸著法力也足了。繚斕不日重化人形。彼時也方是少年心性,年輕氣盛,閒不住了就四處遊蕩。化形扮作香客。道觀香火,青雲桃花。清雅澄透的沁人心脾。也在外苑迴廊轉角,盛放的桃樹之下,青衣烏髮,奏了玉笛一曲。
一曲畢,再轉頭。眉眼清秀的小道士呆愣著立在廊下,一雙烏黑的眼瞧著這邊兒,睜的滾圓。
那時春樹,桃花,清空,暖陽。恰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繚斕彎起瀲灩的眼,清清淡淡地開了口。
“在下廖落,來此處求香。可是誤了小師傅的事兒了?先賠不是了。”
廖落便是繚斕,繚斕便是廖落。
白凰所化的小道士為子衿。而那個看呆了的道士……是我。
造化弄人。果真不假。
只因那桃樹下的一眼,自此衍生了萬年的牽連。
沒有子繚,沒有廖落。只有繚斕。
我離開繚斕離家出走後,曾回了一次明月觀。
昔日的明月山頭已然滄海桑田成平地。平地上頭,橫空一座廖府,坐落在揚州城琉璃瓦之中。
其實許多許多年前,那位叫做“風中鶴”的曾一度被我認做江湖騙子的道長,當真還是有那麼幾分修為,也當真在那時揣破了天機。
廖府確是陰氣極重。因為其下,掩著妖魔千百,冤魂數萬,以及一片明月觀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