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哭笑不得,實在拿他沒招,最後道:“別仗著有錢有勢,動不動亂來一氣。”
“有錢有勢又不是我的錯!”
“別故意曲解我的話。”
“我幾時亂來了?一個主意想八遍!老子什麼時候費過這腦筋,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洪鑫垚支著下巴:“你就別再訓我了。二姐要結婚了,我這趟回去至少待一個月,京裡沒人盯著,萬一洪大背後搗鬼怎麼辦?二姐一結婚,我也拿不準我爸還讓不讓她管礦上的事,以後找誰當靠山賴錢啊……”
家族八卦越說越深,方思慎唯有默默傾聽的份兒。若沒有洪鑫垚,這條衚衕早已化作廢墟,繼而在廢墟上立起高樓大廈。無論如何,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眼前的少年盡了最大的努力,博取了一個現實情境下可能最好的結果。
洪鑫垚說得鬱悶,幾分刻意誇張,裝模作樣;幾分真相實情,煩惱擔憂。
三個姐姐中,大姐洪玉梅年齡相隔太遠,加上當初洪要革連生三個閨女,以為命中無子,早早替大女兒招了上門女婿,開枝散葉,姐弟之間自然不甚親密。三姐洪玉蓮大他五歲,開放潑辣,高中沒畢業就鬧著要出國,如今在外頭樂不思蜀。姐弟關係雖然不錯,卻一年到頭見不上面。唯有二姐洪玉蘭,幼時父母忙碌,相當於半個母親,親厚非比尋常。而對洪要革來說,兒子沒成人之前,能幹的二女兒就是左臂右膀,門庭樑柱。
“二姐夫家遠得很,對了,就是青丘白水。你不是說過小時候在那兒長大嗎?什麼時候咱們上那兒玩吧?你說我二姐要跟她老公去那麼遠,以後我爸揍我,找誰替我擋著吶。”
方思慎笑:“你現在這麼厲害,你爸怎麼可能還打你。”
“切,你不知道,我爺爺活著的時候,快八十了還掄起鋤頭揍我爸呢!”提起父親,忽然想起考試的事,“對了,我這回考得咋樣?”
“別的我不知道,音韻訓詁還不錯,上七十了。乙等。”
“才七十啊?我還以為能上八十,好歹也拿一回甲等呢。”洪鑫垚有些失望,旋即洩氣道,“七十就七十吧。反正考成啥樣都招人碎嘴,只要不補考就行。”
方思慎道:“人不是為了別人說什麼活著。”頓了頓,“我看你上課也沒記過筆記,答案倒背得挺全。”
洪鑫垚一口菜噎在嗓子裡:“咳!咳!你上課看我了?我怎麼不知道?”
方思慎被他完全抓錯重點的反應弄得有點兒窘,糾正方向:“從你卷面能看出來,基本死記硬背,真正理解了的不多。”
“那又怎麼樣?老子不行賄不作弊,真刀真槍考出來的,你不服氣?”
“沒有。我只是在反思考試方式。可是如果增加平時作業所佔比重,其實是變相地增加了作弊的可能性,反倒不如閉卷考試來得公平。” 微微嘆氣,“沒有自覺自律意識,外在的監督作用終究有限。”
洪大少有些煩躁:“我說你這是何必……”
撓頭,笑了:“不想看死記硬背,你就多留點兒平時作業吧。我肯定背熟了問明白了再抄給你。”
方思慎想起他那句“坦誠給你看”,無語。
洪鑫垚見他不說話,陪著小心道:“別生氣啊,我開玩笑的。反正你的課我肯定不馬虎,不懂的地方多問你幾次就是了,對吧?”
方思慎指指門外:“你有你所長,本不該來學這個。”
“那我不是喜歡你,”改口,“喜歡國學嘛!沒人規定喜歡就一定要成專家對不對?你要讓我念別的,也一樣對付。反正最後都是回家混,大學裡混什麼不是混?”
方思慎望著他,正色道:“洪歆堯,喜歡我這種話,請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洪大少摁住桌子:“憑什麼?”
方思慎低頭,盯著桌面上的螺鈿花紋。好半天,才慢慢道:“認識這麼久,算是一場緣分。事到如今,我很難與你翻臉成仇,也不可能視同陌路,但更不可能給你正面回應。想來想去,最多留幾分君子之交,相逢見面有點餘地。你不過十九歲,家裡又是這樣的狀況,我聽說,你已經交了女朋友……”
洪鑫垚炸了,低吼:“叫你別信他們胡說八道!”
方思慎抬起腦袋,臉上一片平和:“你喜歡過女孩子沒有?說實話。”
洪大少想起初中時候跟人搶校花,領著一幫混混打群架差點搞出人命,張張嘴,扭過頭去。
方思慎看他表情,淡淡笑了笑:“我想也是。”
洪大少頓時恨不得有條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