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帶了點吃的,一會兒中午餓了墊一口,等下車再好好吃一頓。晚上就在市裡轉轉,會朋友也方便,明兒清早進林子打獵,洪少您看咋樣?”
洪鑫垚被他提醒,想起正事:“我先打個電話。”
連著撥了兩次,鈴聲響了許久才接通:“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對不起,剛才有事。”
“你今天回也裡古涅嗎?”
“嗯……可能明天回。”方思慎想,既然許多林場工人搬到也裡古涅市去了,也許可以再去那邊問問,於是道,“我坐後天早上的車去圖安。”
“你明天什麼時候回也裡古涅?”
“不一定。”
“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
“那你乾脆早點過來唄!”
那邊沉默片刻,然後說:“我打算祭拜一下養父和我母親,可能會耽誤點時間。”
洪鑫垚大驚。接著又聽那邊道:“見面再聊吧,我這裡還有事。”
他一把捏緊了手機,彷彿這樣就能阻止對方結束通話:“我過去陪你!”
“不用。”似乎意識到拒絕得太急,方思慎放緩語氣,“真的不用。太遠了,條件也不好,而且溫度比市裡還低……”
“我這就過去,你聽著,我已經到……”
“你別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洪鑫垚一句話卡在嗓子眼,戛然而止。
“對不起。還有,謝謝。我答應你了,肯定去圖安找你。”
電話斷了,洪鑫垚怔怔地發著愣。
老林覺得事關隱私,裝作什麼也沒聽見。誰知洪小少爺突然問:“林大哥,阿赫拉遠不遠?”
“阿赫拉?那地兒離也裡古涅至少還有仨鐘頭。洪少怎麼問這個?”
“我那朋友去阿赫拉了,想麻煩二位陪我跑一趟。”
“這……阿赫拉有點偏,路上不見得好走,而且那地兒啥都沒有……小劉,你跑過阿赫拉沒有?”
“跑過一次。”
老林趕緊接著道:“像這種偏僻地兒,一般都是本地司機跑,冬天路不熟容易出事……”
洪鑫垚想起方思慎那句“你別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拿不準到底該去還是不該去。感覺那話裡含著的意思就跟車窗上蒙著的白霜似的:稀薄朦朧,呵口氣擦擦就散,可真摸上去吧,卻又冷冰冰凍得手指頭髮疼。不由自主要去擔心他,同時隱隱有些失落鬱悶。轉念一想,一心要來個驚喜,回頭弄成驚擾驚嚇,那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不再堅持:“我問問朋友再說。真要去我會跟姐夫打招呼,不叫林大哥和劉哥難做。”
老林松口氣:“謝謝洪少。就是真去,今兒也來不及了,走夜路太危險。”
洪鑫垚點點頭,靠在椅背上,慢慢琢磨書呆子的事。原本確實想趁此機會順便打打獵玩個新鮮,這時候心思一下子淡了。洪大少這兩年□練得越來越成熟,惜乎修的基本屬於厚黑學裡的硬功。唯獨這份能伸能屈的水磨耐性軟功夫,大半得歸功於方思慎。他一邊思量電話裡透露出的點滴資訊,一邊盤算自己上場的最佳時機,那股焦躁擔憂逐漸平息下去。
方思慎結束通話電話,望著那棟灰白色政務府小樓,心裡充滿了沮喪、憤懣、挫敗、憂慮……各種負面情緒。
斜對面有個小賣部,上午過來時孟大爺特地指給自己。他忽然很後悔,沒有聽從人家勸告,買齊香菸酒水登門辦事。這會兒補救,恐怕不管用了。何況他非常明白自己,既沒有那張臉皮,更沒有那份交際本事,最後多半依然落個弄巧成拙,自取其辱。
所有的情緒化做一絲苦笑。識時務者為俊傑。是否低頭折腰,不見得關乎品質。
究竟要怎樣才能得到關於連叔的確切訊息呢?那辦事員惡劣刻薄的言辭間,到底有幾分實情?
原來昨晚方思慎與計程車司機投宿在他表叔家,這位孟大爺自己雖不是林場工人,卻是阿赫拉的老住戶。子女曾經在芒幹道工作,如今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嫌路遠,過年也沒回來。聽方思慎說找連富海,一開始也搖頭,吃完飯卻神秘兮兮把他叫到裡屋:“小夥子,你要找的這人,我老覺著有點耳熟,想來想去,前幾年鬧得挺兇的上首府告狀的事,為頭的那個工人,好像就叫這名兒。”
方思慎一驚:“真的?您確定?”
“好幾年的事了,因為連年的拖欠工資,一幫子人跑到圖安去告狀,牽頭那個是叫連什麼海吧,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