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曾勤於筆耕,可距自己嚮往的“落筆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目標,還極其遙遠,也許此生無法企及。但是以往要清楚地表述自己的心跡,我還是能舒徐瀟灑地輕鬆做到。可是如今,我抓住那長不盈五寸的鋼筆,猶如扛鼎,那麼沉重,難怪古人稱它做如椽大筆,我真不想援筆寫信。可是,這與阿Q必須在死刑判決書上畫圈一樣,畫得圓要畫,畫不圓也得畫,今天不管這如椽之筆何等沉重,何等乾澀,即使寫不出,我也得像擠牙膏那樣一點一點擠出來呀!即使這文字如何似難產的嬰兒,我也得如產婦那樣拼著命慢慢地將兒子生出來。
可是當我提起筆時,匯聚在筆端的全是難忘的春花秋月。新荷呀,你我萍水相逢,一見傾心,你的一顰一笑,就是一朵花,一幅畫,一首詩;你的一舉一動,就是一曲清歌,一出妙舞,一朵燦爛的彩雲。就是將我拋入鍊鐵爐裡,燒成灰,化作煙;投進鏹水池中,變為水,化成氣:你的這一切,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今天,我又怎麼能昧心逆志,將我們如花似月的情誼一筆抹殺,將一堆情感垃圾倒給你!我也永遠不會忘記池伯伯向我敞開和平街五十一號的大門的肺腑之言,將如父的池伯伯的殷切期望拋諸腦後?可是,可是,今天我如果在信裡,濫敘舊誼,那麼,敘一樁,就是將一根繩索套在你的脖子上。新荷呀,我別無選擇,我只能將敗葉枯枝、汙泥濁水,統統拋給你,灑向你!也只能讓池伯伯傷心、失望。想定了以後,於是,在怒號的北風裡,在萬籟俱寂深夜裡,我珠淚滾滾、寫下了這些不堪入目的話:
新荷:
我們匆匆見面,聚散匆匆,相思成疾。以往,在你的情感的沃土上,我原以為種下的是佳花,可到頭來遍植的卻是禍根。也許在你美好的記憶裡,還以為我是香花,其實如今的我,臭狗屎都不如,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是毒藥,誰接觸了我,即使不被毒死,也會周身長毒瘡。我只覺得自己誤入了羅剎海市,自以為美,可人皆以我為醜類。我本來不想害人,卻害遍了所有與我相與的人,尤其是害苦了你。也許你認為真理不能褻瀆,如墮入汙泥坑的金子,總會有一天會重現天日,熠熠生輝。是的,真理金子經歷滄海桑田的變遷,而會一塵不染。可人的脆弱的生命,即使似璀璨奪目的鮮花,經歷幾番風雨,也會零落成泥。岳飛屈死風波亭時,遍體是髒水汙泥,還他清白之軀,那是百年以後。我這麼說,並不是鼓勵人們做懦夫,變孬種。我是想,隱晦韜光,避免無謂的犧牲。蠖屈祈伸,留住青山,才有柴薪,後日才能發出沖天火光。如今我已為魚肉,只能任人宰割,即使甘受胯下之辱,宵小也不會放過。因此你不應該與我混在一起,攪作一鍋爛粥。愛一個人,不能讓她幸福,反而使她痛不欲生,就不如狗彘!我還有一點未泯的人性,不想做這種狗彘。因此,望你將我們的短暫的際遇,當作一朵一現的曇花,一場噩夢吧。望你將製造這種噩夢的我,視為萬惡不赦的惡魔。痛下決心,遠離我,將我徹底忘卻。
你與尤瑜一同走過了十里風光旖旎的山**,只與我共渡了一條窄狹而又風波險惡的河,你對他的瞭解應該比我對他的認識深。如今的許多人,別人在他們的眼裡,就是一隻只小羊、一塊塊魚肉,他們時刻瞪著餓狼的閃著綠光的眼睛,伺機張牙舞爪的撲過去,張開血盆大口將別人吞噬,他們是魔鬼。尤瑜完全不像這些人,別看他有時舉止乖張,甚至有些惡作劇,可他待人沒有惡意,始終將善良的人當兄弟。他幫人不期你報答,救人能捨身忘我,對你,絕不會心存雜念。他雖學無專長,但處世有術,他定能幫助你度過難關。彭芳來農場看黎疾時曾對我說,尤瑜早就想幫你,可你卻把他的好意拒之千里外。新荷呀,你一定要應該改變固執麻木的思維,認識移山的愚公猶惜童稚幫助,你一肩想扛起千斤閘非智者,因為今天的事,不管怎樣的智者,一肩都扛不起。現實是血腥殘酷的,眼淚是苦澀無用的,光靠個人堅挺的脊樑,撐不起喜馬拉雅山,唯有藉助風帆舟楫,才能渡過波浪滔天的太平洋。你應該藉助他的一臂之力,火速超脫苦海。人之將逝,其言善,鳥之將死,其聲也哀,望你聽我這句肺腑之言,切忌在危急之秋亂了方寸。我還求你代我向你爸爸表達一個不孝兒子的深深懺悔!
時下正值暮春,江南蝶翻鶯飛,沃桃爛漫。你還記得嗎,正是這個時候,微雨中,我們曾垂釣桃花岸旁,嬉逐五柳林中。如果真有天府地獄的話,不管我到了哪裡,我們曾經歷的那無限美好的一幕幕,都將成為我心中最靚麗的長卷,你也將是我心儀的最聖潔的天使。眼看湖水新綠,荷苞初孕,也正是這個時候,我的恩師在我們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