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日這兩親家就是舅老爺、舅夫人,自然也不用得你陪。”她才不吭聲立即坐下來。席罷至晚,老太太命人請了孫希橋兩位同僚的母親來陪舅老爺搓麻將,黃昏晚宴時三位老太太仍不肯罷休,袁正德只好推說用過晚宴要為明日登臺唱戲做準備,方才解脫。散了場,孫老太太留兩位同僚老太太吃酒,二人紛紛推辭告退,一個說飯後需飲藥,一個說想念孫子,老太太才準她們離開。
孫老太太在晚餐結束時忽然提起彩霞燙傷恢復如何,彩霞起身答無礙,老太太便命坐下,道:“無礙便好,只是天氣炎熱,還需防著復發。”
“用生薑搗碎,這幾日用此勤抹患處則無礙。”孫強虎聽了老太太與彩霞對話,才放下筷子說。孫老太太聽聞大喜,對眾人道:“當初老太爺用白糖豆腐替我抹了傷,止了痛,卻沒想著接下來幾日燙傷反覆,最終喝了一帖子藥才好,而今彩霞丫頭有福了,強虎這一說,可省得這苦了。”舅老爺忙向老太太賀喜:“老太爺有後繼有人了。”孫老太太也與舅老爺賀喜,雙方你來我往,卻是彩霞說了句“不管老夫人也好,舅老爺也好,總歸孫家出了一個孝子賢孫,值得大家都慶賀。”一桌酒席方才歡喜散去。
晚飯後,袁正德沒有急著回房休息,而是來到了孫府大門外趕在天黑前搭建起來的戲臺上,左右巡視一遍,又在臺上舞步依依呀呀一陣子,直到袁尚民在臺下站久了,腿痛難支,他才下臺來與兒子一同進去。
回房裡袁妻早已休息,袁正德便送了袁尚民到側殿門口,看著兒子拄拐蹣跚的步態,他心裡湧起一股熱熱的液體,彷彿晚飯喝下肚的老酒在腹中煮沸了騰騰躍上胸腔來。很快兒子轉進了小院,一片燭影耀眼在白牆上,透過小院門往裡看去,兒子似乎走進了一條深淵,路上漆黑一片。袁正德沒有問自己“如果讓他跟著那些人走了,是不是就能走向一條光明的路呢?”但在踢斷兒子腿的那個夜裡,他流著淚在月光中思考過這個問題。
站了許久,袁正德漸漸感覺到夜微涼,密雲天底下,他把目光收回到院落里正在江風中搖逸的燈籠上。沿著院內廊道一排掛開的散著黃橙一樣顏色的燈光,對他的惆悵置之不理,而東北角上並不特別鮮亮的一盞,卻搖晃得特別厲害,似乎被它聽見了小窗下那對母親欣喜若狂的秘密。
燈籠的光搖搖晃晃地映在客房裡,屋裡桌上的小燈也似乎被它鼓動了,跟著晃得厲害。王妻放下女兒的手,從床沿邊站起身走向窗前,她合上窗門,廊道上那盞燈卻很是不服,仍然將光線盪鞦韆似的搖擺著,但作用卻小了許多,屋裡桌上的燈也即刻就乖了下來,靜靜地聽著母女倆聊天。
“他母親對我好著呢,雖然是鄉下人家,好歹有人服侍著,娘,女兒過得挺好,不用記掛著。”
“嫌娘多事了?等娘老了,不管你過得好歹,娘也就只能空口一句話——記掛著了。”
“娘說的哪裡話,等娘老了,女兒就把娘忘了不成?”
“忘了就忘了,反正你也算嫁丟了,乘著還識數,娘已經收了兩個乾女兒了,這燕子滑頭,稍大些就管不住的,云云倒是個痴性,讓她陪在娘身邊,娘死了,也有個人給你報信。”
“死老婆子,又說瘋話了!這云云老實,你就欺騙人家姑娘一輩子啊?跟你說,等云云大些,一定要為她找個好人家,娘要是疼女兒就算是替女兒和外孫積福,我看云云是個善良的姑娘,記得住恩的。”
“等等,你說——外孫?”王妻略頓了頓,忽然醒悟過來,大喜,“你這丫頭,讓我摸摸看。”
彩霞坐著床沿一線,低頭含笑著,任憑母親在她小腹部摩挲。王妻撫摸著女兒的肚子,彷彿一眼就能看到數月後它隆起的模樣。想到此,王妻喜不自禁,沒待彩霞開口說話,她便樂呵呵地服侍女兒睡下,彩霞被母親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只說:“不急睡。”母親卻不容她分辨,強行要她睡下,口中還歡喜地重複著說:“小的要休息。”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替彩霞關上門,吹了燈出去了。
在廊道盡頭,她碰見正從側殿院門口離開的袁正德,這一回,她見到他覺得格外親切,王妻一聲招呼:“舅老爺,怎麼還在這站著呢?這江風吹上來容易涼著,我扶您回屋裡去。”袁正德笑道:“親家母,不必客氣,我這就回去了,你忙活吧,早些休息。”王妻聽到,笑答道:“好,好,那我就不管您了,有事情使喚丫頭們。”袁正德應和著目送她從身邊走過,這涼風衝上堤,拍岸帶回來的熱情,讓他在這夜裡倍感欣慰。
王妻也是頭一次見到“仇人”時有了“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