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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漫著蒸發著,越來越濃烈地直撲心裡,彷彿沿著血管流動籠罩了他的周身。

老人無疾而終,是喜喪或者說是“白喜事”。活了七十七歲的老金太太是老虎窩的第一高壽者,趙家大院的門右側炫耀般地掛著一串 “歲頭紙”,這是按照亡者歲數一年一張用麻繩穿成的黃紙錢,厚厚的一大沓,讓弔唁者敬慕不已。趙前央人為岳母製作“扎紙活”,女人死了用紙紮黃牛和女童芻物,意思是女人生前糟蹋的淨水太多,用喝髒水的黃牛代替以減輕罪過。為了彌補岳父過世時沒能僱一班喇叭匠的遺憾,趙前僱了一班鼓樂隊吹奏,打頭的喇叭匠姓張。平日說起來,“吹大喇叭”簡直就是死人的代名詞,喇叭匠的地位低下,是不準進院進屋的。吹鼓手在大門外搭上了棚子,放上一張桌子擺一壺茶水吹將起來。除了間歇少憩而外,喇叭匠一直吹打不停,曲調戚悽婉惋,遇到有弔唁者來要鳴致哀意:男弔喪者來就吹圓直筒大鐵號,女的來了就吹小喇叭。趙家大辦喪事,各事項由老牟主持,馬二毛、郭佔元裡裡外外忙碌。趙前不知疲倦地接待各方賓朋,由於睡眠不足導致滿眼血絲,他一再關照老婆節哀休息,親自處理老太太的遺物,把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條。趙家大院人來人往,親戚朋友出出進進,弔唁者卻沒有絲毫的悲切,人們一律都掛著微笑讚歎高壽呀高壽。院子裡放著流水席面,飯菜的香氣充溢誘人,趙家殺了一頭豬,高粱米乾飯豬肉燉粉條管吃管填。男人們圍坐在靈棚外面吧嗒吧嗒地抽菸,碗筷還有祭奠的饅頭不斷地丟失,女人們大大方方地拿著回家,她們要用辦喜喪的饅頭喂自家的孩子,沾沾喜氣以便長命百歲。比起二十幾年前的老金,金老太的身後事隆重非常無所不用其極,趙氏夫婦傾其所能做了重殮厚葬,特意從安城縣請來了和尚、尼姑和道士做法事,設壇詠經超度亡靈。天氣轉暖,但趙家自備冰窖,用大塊冰來鎮亡者的屍體,就是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也無妨。

第十八章(5)

七天以後,老金太太和老金合葬在了一處。站在高處遠眺,淺淺的萬綠正在覆蓋山川,墓地周圍有星星點點的小野花點綴,而那株松樹卻顏色黯淡,缺少了前些年的神韻。趙金氏不由得想起了弟弟,那個四處飄零的金首志。這天夜裡趙金氏忽然驚醒,不顧一切地敲開了丈夫和韓氏的房門,她失魂落魄道:“娘,娘還沒有投胎呢!”

望著滿頭白髮的老婆,趙前心中一陣苦澀,披衣起來拉著女人坐在炕沿上,揩去她的淚

花,又不住地撫摸她的後背,問:“你做夢了吧?”這天晚上,趙韓氏第一次看見大娘子如此失態,很同情地跟著嘆氣。“娘託夢來是好事哩,”趙前好言款語撫慰老婆說:“中元節時,俺去給放燈。”

中元節也叫鬼節,農曆七月十五這天,按風俗要給死人燒衣包,並依例進行“孟籃盆會”,老百姓都要向河裡放綵船放荷花燈。漂放綵船河燈既是祭祀鬼神、祖先,祈望彌留人間的亡靈乘船去西天投生。每年安城縣的“盂籃盆會”規模較大,佛道兩教和各界名流參加,笙管簫笛吹奏,教眾齊聲唸誦,場面蔚為壯觀。老虎窩自然不比安城縣,但各家各戶也不約而同地來到西大廟外放河燈。人們的臉色都被火焰染成了桔紅色,氣氛莊嚴肅穆,眾人緘默。天色漸暗,空氣中游動著類乎硝煙的味道,有人在半個西瓜瓤裡點燃蠟燭,煙火嫋嫋,置於路旁。趙家父子來到河邊,燒了大堆的紙錢,然後將木板做底兒秫秸扎制的五色紙船放入水中。大大小小的河燈在柳津河裡漂散,木製的、蠟紙疊的更多的是高粱秸扎制的,各式各樣。岸邊有人聲音壓得很低的咳嗽聲,河面上綵船燭火閃耀,燈火倒映在粼粼水波里,幽幽蒼蒼又忽忽悠悠。一盞一盞河燈隨波逐流,黑黢黢的河面上飄動串串星光,如同朵朵散碎的小花,將沒有月色的黑夜搖曳得更加空曠。這是鬱悶的夜晚,高低起伏的蛙鳴傳來,大雨將至,空氣簡直要凝結成一塊沉重的鉛。

①黃皮子:黃鼬,黃鼠狼。

②蹦蹦戲:亦稱地蹦蹦,早期的二人轉。

第四部分

第十九章(1)

辛未年註定多災多難,這年夏天,安城縣遭受水災。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東遼河水勢暴漲,無數農田民房被淹,位居上游的柳津河一帶也未能倖免。災情浩大,遍及遼西、遼北。這時令人震驚的訊息傳來,說是日本人打進瀋陽城了。人們不知所措,風傳日本人就要來了,恐懼如黑雲一樣迅疾遮蓋了小小的老虎窩。趙家大院的主人惦記在瀋陽讀書的兒子成華、成國,他們焦躁不安。趙前夫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個兒子已離開了瀋陽,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