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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錢大老爺的臉色,頓時變得比紫檀木還要深沉。看起來他有滿腔怒火,但又強壓著不敢發作。俺感到爹太那個了一點,讓大老爺對著您下了一次跪,就已經顛倒了乾坤,混淆了官民。怎麼好讓他給您二次下跪呢?爹您見好就收吧。俺娘說過:皇帝爺官大,但遠在天邊;縣太爺官小,但近在眼前。他隨便找個茬子就夠咱爺們喝一壺了。爹,錢大老爺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俺已經對您說過了俺的好朋友小奎對著他的轎子吐了一口唾沫就讓他把腿打斷的事了。

錢大老爺眼珠子一轉,冷冷地問:“這把椅子,皇上何時何地坐過?”

俺爹說:“己亥年臘月十八日,在大內仁壽宮,皇太后聽李大總管彙報了俺的事蹟後,開恩破例接見小民。太后賞給了小民一串佛珠,讓小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後太后讓俺向皇上討賞。皇上站起來,說,朕沒有什麼東西賞給你,如果你不嫌沉重,就把這把椅子搬走吧。”

錢大老爺陰沉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冷笑,說:“下官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但多少也念過幾本典籍——古今中外,沒有哪一個皇帝,肯把自己的座位,拱手讓給別人——更別說賞給一個劊子手!趙姥姥,您這謊撒得也忒野了點吧?你的膽子似乎也忒大了點吧?您怎麼不說,皇上把大清的三百年基業、十萬裡江山也賞給你了呢?

您在刑部操刀多年,按說也應該知道了一些國家的律典,下官請教,這矯傳聖旨,偽指聖物,把謠言造到皇太后和皇帝頭上,按律該治何罪?是凌遲呢還是腰斬?是滅門呢還是夷族?“

俺的個爹,大清早晨沒來由地瞎狂,這不,把禍惹大了不是?嚇得俺丟魂落魄,急忙下跪求饒。俺說錢大老爺俺爹得罪了你,你把他剁了餵狗也是他罪有應得,可俺兩口子沒招您沒惹您,您手下留情,不要滅了俺的門,您要是滅了俺的門,誰給您去送肉送酒?再說,俺老婆剛剛說過她已經懷了孩子,要滅門也得等她生了孩子再滅是不是?

刁師爺搶白道:“趙小甲,你好生糊塗,既然是滅門,就是要斬草除根,殺你家一個人芽兒不剩,難道還會給你留下個兒子傳種接代?”

俺爹走到俺的跟前,踢了俺一腳,罵道:“滾起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沒事的時候還挺孝順,怎麼一到了緊要關頭,就成了這個窩囊樣子?“罵完俺,爹轉身對著錢大老爺說,”縣臺大老爺,您既然懷疑俺造謠蒙世,何不進京問問皇太后與皇上?如果嫌山高路遠,不妨回行問問袁大人,他老人家應該認識這把椅子。“

俺爹的話綿裡藏針,把錢大老爺給震唬住了。他閉著眼,嘆息一聲;睜開眼,道:“罷了,下官見識短淺,讓趙姥姥見笑了!”錢大老爺雙手抱拳,給俺爹作了一個揖,然後,他又一次放下馬蹄袖,苦瓜著臉,甩響馬蹄袖,撲通下了跪,對著那把椅子,叩了一個響頭,大聲吼叫著,罵街一樣:“臣高密縣令錢丁敬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俺爹那兩隻捻動著佛珠的小手顫抖不止,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從他的眼神裡洩露出來。

錢大老爺站起來,微笑著說:“趙姥姥,還有沒有御賜的寶貝了?下官跪一次是跪,跪兩次是跪,三次四次還是跪。”

俺爹笑道:“大老爺,怨不得小民,這是朝廷的規矩。”

錢大老爺道:“既然沒了,那麼,就請趙姥姥跟下官走一趟吧,袁大人和克羅德總督還在縣衙恭候呢!”

俺爹道:“敢請大老爺吩咐兩個人把這椅子抬上,俺想讓袁大人辨辨真假。”

錢大老爺猶豫了片刻,然後一揮手,說:“好吧,來人吶!”

那兩個狼變的衙役抬著俺爹的龍椅,尾隨著並膀前進的俺爹和錢大老爺,出了俺家的院門。俺老婆在院子裡哇哇地大嘔,一邊嘔一邊大聲地哭喊:“親爹啊,您好好地活著啊,閨女已經給您懷上外甥了啊!”俺看到,錢大老爺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很不自在,俺爹的臉上卻愈加顯示出驕傲自大的神色。在轎子前面,錢大老爺和俺爹客客氣氣地推讓著,如兩個級別相當的官員,似兩個互敬互愛的朋友。最後,他們誰也沒有上轎,兩個衙役便把那張龍椅往轎子裡塞,塞不進去,只好反扣在轎杆上抬著。俺爹把佛珠放在了轎子裡,從轎子裡抽回身體。轎簾落下,擋住了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俺爹空著兩隻小白手,得意非凡地看著錢大老爺。錢大老爺怪笑一聲,飛快地抬起手,扇過去一巴掌,正中了俺爹的腮幫子,叭唧一聲脆響,摔死一隻癩蛤蟆的聲音。俺爹猝不及防,在大街上轉圈子,剛剛站穩,錢大老爺又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