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事無成。”
“那太好了,任何藝術家在六十歲前都應餓肚皮,然後,他就會畫出一些好畫。”
“瞎講,你還未滿四十,可是你正在繪好畫了。”
韋森布呂赫喜歡那句“瞎講!”一個人竟敢對他這樣講話,多少年來還是第一次。他對準文森特進攻,以表示他的讚賞。
“如果你認為我的畫好,那末你還是放棄繪畫做個看門人來得好。你想我為什麼把畫賣給無知的公眾?正因為那是破爛貨。如果是好畫,我就自己保藏起來。不,老弟。我現在不過在實習而且。到我六十歲的時候,便將真正地開始作畫,那時候我將保藏全部作品,在我死的時候,就把它們作為殉葬品。從來沒有一個藝術家,會放走他以為是好的作品的,梵·高,他僅把他的垃圾貨賣給公眾。”
德·博克在房間的另一頭對文森特暗暗地眨眨眼睛,於是文森特說:“你找錯了你的行當,韋森市呂赫,你應該當一個藝術批評家。”
韋森布呂範笑了起來,嚷道:“莫夫,你這個表弟並不象他的相貌那麼壞。他倒能說會道呀。”他轉回身子,冷酷地對文森特說:“你幹嗎穿得這樣齷齪破爛?為什麼不買幾件象樣的衣服?”
文森特穿著一件經過改制的泰奧的舊上衣。上衣改得並不捨身,再加上文森特天天穿著它畫水彩畫。
“你的叔叔們有足夠的錢為荷蘭全國的人供給衣著。他們什麼也不給你嗎?”
“他們為什麼一定要給我呢?他們和你一樣,贊成藝術家應該捱餓的。”
“如果他們對你沒有信心,那他們一定是正確的。人們公認梵·高家在一百公里外就能嗅出一個畫家。你一定是黴爛了。”
“你真該死。”
文森特生氣地背過臉去,但韋森布呂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鬨然大笑。
“有種!”他叫道。“我就要看看你能怎樣罵人。保持你的勇氣吧,老弟。你抓住了要害。”
莫夫喜歡為客人們表演一些模擬動作。他是一個教士的兒子,但他生活中的唯一信仰是:繪畫。在葉特傳送茶、麵包和乳酪球的時候,他在作關於彼得的小漁船的講道。彼得是購買還是繼承了那艘小船?他是分期付款?他是——噢,多可怕的想法——偷來的嗎?畫家們的煙霧和笑聲充滿一房,他們以驚人的速度狼吞虎嚥著乳酪球和一杯杯茶。
“莫夫變了樣啦,”文森特沉思道。
(二)
他不知道莫夫正在經歷一個具有創造性的藝術家的質變過程。他昏昏沉沉地開始一幅油畫,幾乎毫無興趣地畫著。當想象開始在頭腦中蠕動和逐漸形成的時候,他的精神慢慢地振作起來。他會一天比一天工作得更長一點,更用功一點。當目的物清楚地出現在畫布上的時候,他對自己的要求也就更為嚴格了。他把家庭、朋友和其他興趣統統拋在腦後。他的食慾減退,整夜整夜地睜眼躺著,思考要做的事情。他的力量下降,他的興奮上升。他很快變得神經質。他的軀體在寬大的骨架上皺縮,多情善感的眼睛變得一片模糊。他愈是感到疲乏,愈是拚命地畫。支配他的神經質熱情愈升愈高。他心裡明白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畫完,他立志堅持到最後一天。他好象是一個受到成百上千個魔鬼折磨的人,他本可以用好幾年的時間來完成那幅畫,然而,某種東西卻逼迫他一天到晚撕裂自己。結果,他達到熱情的高祥和神經質的熱狂,以至於若有人插進來,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他把每盎司的力量都沒在那格畫上。不論它要多少時間才能結束,他總是有足夠的意志堅持到最後一筆。在他完成此畫之前,沒有東西能制服它。
一旦作品脫稿,他便癱瘓成一堆。他衰弱,無力,神態昏亂。這使得葉特花費好多精力於護理他恢復身體的健康和頭腦的清醒。他精疲力盡得一看到畫,一聞到顏料氣味就感到噁心。他的力量緩慢地,非常緩慢地恢復。當他甦醒過來後,他的興趣又隨之而生。他開始在工作室裡走來走去收拾東西。他在田野裡散步,起初什麼也看不見。最後景色映入眼簾。就這樣,週而復始,迴圈不已。
文森特第一次到海牙的時候,莫夫剛剛開始那幅斯還繼寧根的油畫。現在他的脈搏一天天跳得快起來,那藝術創作的瘋狂的、了不起的、破壞性的神經錯亂,很快地開始發作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克里斯經散文森特的門。她身穿黑格和深藍色上衣,頭上蓋著黑帽。她已經在洗衣桶旁站了一整天。她精疲力盡的時候,四肢稍稍張開,痘瘡疤比他所記得的顯得更大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