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的身子不好,韓嫣與冷玉如都是知道的,不由得都沉默起來。孤兒寡母固然可憐,可若是無父無母,那更是風中漂萍一般,不知結果如何。更何況周家這樣兒,若吳氏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周家三房真要上門來強搶了。
默然半晌,冷玉如輕咳一聲:“你也莫要如此憂心,橫豎你還有舅舅,總不會不管的。但不知伯母,可曾寫信回京?”
綺年不由得怔了一下。冷玉如這意思,是變相地提醒綺年,若萬一吳氏身子不好,就要讓舅舅來撐腰才是。
“這……我娘也不常與我說起舅舅,也不知……”吳氏平日裡說得最多想得最多的就是逝去的丈夫,至於孃家的事,反而是甚少說起。加上這年頭交通不便,成都離著京城燕京千里萬里,託人送封書信都要花個把月往返。
冷玉如微微皺眉:“聽說吳大人如今在京裡已經做了正三品的侍郎,怎的你家反而不來往了?”這般的親戚別人找都找不到,又是親哥哥,換了別家早就攀上去了。
綺年苦笑。她早就看出來了,吳氏要是放到她那個年代,就是個宅婦,每天不出門,親戚朋友也不會多走動。且她身份又是個寡婦,自覺不甚吉利,離得又遠,除了每年年關時往京裡送點特產,嫁過來這些年了,信都沒寫幾封。現在可好,對她這個舅舅,說不定冷玉如都比她知道得多。
冷玉如冷笑道:“你也別說我知道得多,如今我爹要進京,鄭姨娘早託她哥哥弄了一份什麼名單來,叫我爹多多熟悉這些官員,免得入了京不知輕重,隨意就得罪了哪個。”
韓嫣勉強道:“熟悉了也好,京裡鳳子龍孫、高官顯爵太多,若不經意得罪了,可不是麻煩無窮。”
冷玉如淡笑了一聲,向綺年道:“依我爹的意思。沒準年前就要進京,你若有什麼書信,我也可替你捎帶了去。”
綺年嘆道:“多謝你替我想得周到,這事,我當真要回去與母親商量一下。唉,我只怕她那身子——說了實情,怕她動氣,若是不說,又怕她不聽……”
韓冷二女也約略知道些吳氏的綿軟性子,只有搖頭而已。冷玉如將話岔開道:“再過些日子是你生辰,我只怕萬一不能來賀,沒什麼好東西,打了個新絡子,這顏色也還配你戴的那塊玉,休嫌輕薄。你也曉得,我只有這些東西。” 冷家素不寬裕,冷玉如平日裡讀書寫字,又喜用好墨好紙,月例銀子幾乎都花在那上頭,衣飾也要精打細算,更何況送人的東西
。
那絡子桃紅顏色,打得十分精細的梅花連扣,綺年自衣領裡掏出自己戴的那塊羊脂玉珮,將舊絡子換了下來,笑道:“你這絡子打得實在精細,正好戴了過新年。”這梅花連扣打起來不易,顏色選得也好,禮雖輕,卻是用了心的。
韓嫣自也是知道的,拿在手裡跟著嘖嘖稱讚了幾句,又笑道:“只送綺年卻不送我,顯見得我是不如她招人喜歡了。”
冷玉如方微微露出點笑容,點了點韓嫣的額頭:“你家難道沒有打絡子的人?拿出這小家子氣來給誰看!”這才叫丫頭又取出一條大紅色的五蝠捧心絡子,並一個石青色筆袋,“韓大哥明年該去試秋闈了罷?想來伯母也必要你給韓大哥做些許東西的,若不嫌棄,拿這個頂了罷。”想了一想,又補了一句,“究竟也不如你家的東西好,若看不上,賞人便是。”
綺年不由得跟韓嫣對看了一眼。按說閨閣女兒家,是不能替外男做什麼針線的。冷家與韓家不過是同僚,縱然姑娘們是手帕交,也沒有道理給閨中密友的兄弟做針線的。是以冷玉如才說是替韓嫣做的。
綺年不由得就轉頭望著窗外,不去看那筆袋。其實方才一閃眼,她已經看清那上頭繡的天香桂子圖,針腳細密,設色精緻,小小的筆袋上竟繡了三十幾朵色澤不一的桂花,很是費了一番工夫的。她也一向看出冷玉如對韓兆有些心思,只是冷玉如也是十分謹慎,從來不露在面兒上;又兼兩人年紀相差七八歲之多,綺年也沒放在心上。萬沒料到冷玉如竟會送了這個,想來是覺得這一進京怕是難以再見,所以要送一件東西做個念想,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
韓嫣只呆了一呆,就笑起來,把筆袋拿在手中:“還是你體恤我。那年鄉試我不曾給大哥做些針線,就被娘罵了半日,說親哥哥出門都不知道動手。現在好了,有了這個,我也好交差。”喜孜孜收起來,像是真的因為推卸了一項差事而高興。
三人又扯了幾句,綺年惦記著吳氏,便起身散了。綺年坐了小轎回家,只見楊嬤嬤站在大門口,笑容滿面與一年輕男子說話。如鸝一眼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