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卻是輕了,不再像從前的氣勢揮灑、順昌逆亡之勢,而變作單純的消遣。
陸梨站在外頭,不自禁想起從前的光景。那時候不過十歲,聽他說只不過一桌膳食的緣分,心傷得撲在他腰胯上求不要,他卻強硬地把她推開趕她。如今她已長大,可夠到他的肩頭下了,但人面已相隔。死了的就是死了的,這宮牆下不會也不能再有那小太監,那太監也不會再回來。
她就那樣滯滯地站著,想看看對他溫存體貼著的女子是誰,大抵也就了結了一樁惦記。
“咻——”楚鄒鬆開手中利箭,忽而瞥見牆外頭站著一道陌生的影子。著水色的斜襟衫子,底下是煙紫的褶子裙兒,風一吹把裙裾輕簌,嬌花聘婷。她的臉在風中恍惚,瓜子的下巴,肌膚卻柔韻,眼睛那樣專注地看著裡面。怎就叫他心頭默默地緊了一緊,他的動作不自覺便是一慢。
小榛子從正殿裡走出來,邊走邊悶聲道:“爺,那小東西又找不見影子了,仔細跑前頭去現眼。”走近了忽而壓低聲音:“外頭有個姑娘正看著你。”
那前頭是端午祭祀,蠢狗去了前頭,朝臣們大嘴一巴拉,不定又使父皇對自己心生多少慍怒。
門外裙裾飄飄,那般安靜,楚鄒不自覺又睨了一眼。腦海裡忽然晃過另一道鐫刻的影子,像那光影變幻,又把走了的變了輪廓送回來,透過她看到另一道纖小的身條兒,烏瞳裡飽含著對自己的懷柔。
楚鄒忽然有些煩亂,便只做不看見:“讓它去,愛怎麼胡鬧我也管不住。”問可把老三生的那臭小子找著了?
正說著,楚恪已小臉堆著委屈顛吧進來:“我來了,找你一回可辛苦哩。”
叫了聲四叔,蹲下來叫楚鄒擦屁屁。楚鄒習慣地掏出紙巾,皺眉拭了一把。靠得門中間近了,似是很鼓了十足的勇氣再往外一望,那門外甬道上卻已經空空。青灰色磚石拂掃輕塵,人已經不曉得幾時不見。他便驀然有些空落,卻沒有準備跟去門邊看。
皇帝把他幽禁在這座廢宮裡,一日不解禁,他便一日不跨出門檻。
陸梨快步路過春花門外,邊走邊拭了拭眼角。
姐妹們一回頭髮現不見了她,連忙回過頭來找。叫“陸梨、陸梨。”陸梨連忙小跑著趕上幾步:“誒,來啦。”
小榮子挽著她手,關切地問:“你在做啥呢,在那頭髮的什麼呆?”
陸梨回頭指了指,泰然道:“方才有個小孩兒迷了路,叫我給帶道兒了。”
眾人聽了不由驚呼,這春花門往鹹安宮一帶,不是死太監就是死宮女,聽說裡頭前幾朝都住著廢妃和棄子。連忙道:“別不是個‘影子’,回去趕緊照照水盆子,仔細夜裡頭就跟來了。”
吳全有打啟祥門一路過來,身後跟著大師兄劉得祿,著一襲亮綢子的赭色曳撒,二十多歲面白精神。話不多,活幹得利落,像得了陸安海的真傳,各宮裡的膳排得有條不紊,沒哪個主子不誇,奴才們都尊他叫“大師兄”。
聽吳全有在前頭問:“午門外的宴桌都布得怎樣了?”
便慢聲打:“趕巳正就叫司設監幫著擺好了桌子,統共是十二道冷盤子,九道熱菜,兩盅燜鍋,散桌後各人再拎二串粽子回去。稍後去英華殿瞧瞧,若是祭祀散了,兒子這就吩咐擺膳了。”
吳全有讚許地應了聲“好”,正待要抬頭,卻忽然看見前頭過來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婷婷拔高的身條兒,膚若凝脂般白皙,眉間眼角、一顰一笑那般的叫他熟悉。他便忍不住凝住她的臉,步子漸漸慢下來,腦袋裡是那冬日清晨下將十歲的她抱出宮門一幕。小小的,瘦得肩胛骨都能夠膈手。
想不到竟會在這裡碰到,陸梨笑容在臉上一滯,頃刻又不察痕跡地低下頭。熟悉的高瘦身軀,依舊穿一襲黑色刺繡精簡的大長袍,許是愛思想,不過四年未見,兩鬢竟已微露霜雪。精神頭卻還是奕奕的,螞蚱腿兒步履若生風。
陸梨默默地看著,心底不自禁怦怦跳。路過吳全有身旁時禮節地點了點頭,在心裡無聲地叫了聲“吳爸爸”。是不能相認的,死去的人不能再活。光陰一滯一停,忽而便融去了各自的堆裡。
“昨兒我又編出了新絡子花樣,回頭幾個都去我院子,我露一手給你們瞧瞧。”宮裡頭姑娘都愛編絡子,編完的叫太監送出宮門賣,好賣得很,還能得些小體己。
吳全有聽見陸梨說:“好呀,看下午嬤嬤可有再排差。”
聲音銀鈴入耳,女兒青春掩不住,可真好聽。又聽見旁的宮女子叫她:“陸梨你可別再放我們鴿子了,回回只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