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的母后畫花瓶兒,孫皇后也不管她,任由著她在旁邊看。時而畫得不好了,便把一些碟兒碗兒地賞給她,道一聲“去玩兒吧”,她便一個人在寂曠的坤寧宮裡晃來蕩去。
後來孫皇后的宮殿裡,便不知不覺地多出了一些小行當,有時宮人清早打掃,掀開布簾便能在牆角下看到一簇碗碗勺勺。那碗裡頭還擱著兩粒黃玉米粒子,怕是頭天沒“煮”熟,擱鍋裡燜一晚上吶。明明就是個小太監,怎就偏生喜歡看女兒家塗眉毛過家家。
孫皇后看見了也裝作看不見,奴才們也就不好去動它。唯把大太監桂盛氣得鎮日對她吹眉毛瞪眼子,看見她一抹“麒麟”小袍出現在皇后跟前就沒好氣。然而小麟子已經對桂盛生出了自動過濾功能,往往目無表情地在他陰毒的注視下來來又去。
光陰走得飛快,到四月中旬的時候,停了五年的採選終於又恢復了。
原本三月頭上第一批秀女就該進宮,但因著帝后關係才融洽,又或者是什麼別的原因,司禮監總管戚世忠便把這事壓下,一直到了這會兒才命各州各府把人送來。
一撥一撥鶯鶯燕燕從玄武門外進宮,豔嫩的臉頰上帶著羞赧與祈盼。傍晚的東筒子長街上總是瀰漫著脂粉的香味兒,她們打扮得花枝嬌俏,對每一個過去的太監和宮女子都充滿著好奇和崇仰。剛進宮還分不出等階,所有皇城內的人與物,於她們都是高貴與肅穆。
預備去習武的皇太子楚鄒,與宋玉柔一前一後從人群中穿過。九歲少年俊美的臉龐上,鳳目清冷,帶著難以接近的貴氣。那一襲淡黃色刺繡蟠龍長袍在風中輕舞,只把一眾十三四歲的女兒羞紅了顏面。
小麟子揪著她的醜八怪螞蟻風箏從對面走來,身後跟著洗乾淨毛髮的臊啞巴狗,毛髮長長,狗屁股擺得風姿綽約。忽而斜眼瞥見他身影,為了避免他以為自己又故意在他跟前晃,便矮矮地擠在秀女們中間,拖著剛冒出十米宮牆的風箏線從他對面掠過去。
他不理她,她也不敢理他。
宋玉柔氣懣不屑:“爺,這小子長能耐了,白替他收拾了那倆太監。”
楚鄒睇了眼小麟子,一個多月不見她好像又長高了一點點,秀挺的小鼻子下是微微撅起的櫻桃小口兒,像是發現自己在看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角。他便知道她其實還是在暗暗打量自己的,他便驀然掩下視線:“別理她,由她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章 『陸貳』若雲去來
隆豐皇帝不能說是個不盡責的皇帝,從少年十一歲登基,二十三年矜矜業業,為民生鞠躬盡瘁,奈何熬到三十出頭燈枯油盡,也終扼止不了底下官吏的貪腐與各地紛湧的災情。他身子不好,百姓人家自是惶恐把好端端的閨女送進宮。
天欽皇帝上位這些年,江南旱澇整治,稻穀桑農豐收,百姓一富裕,女孩兒家便生養得好。這一批進宮的秀女六成都採自蘇杭一帶,花兒樣的年紀,論姿色皆是嬌花玲瓏、冰雪動人。只是聽說在這些裡頭,有一張面孔與從前的極為相似。
四月癸丑那天傍晚,尚服局的司飾宮女有事耽擱,叫熟悉的太監幫忙把東西送去北二所的蕪花苑。那太監在門口叫:“杜若雲,杜若雲,出來拿你的巾櫛膏沐。”
叫了兩聲屋裡出來個女人,一襲杏色宮裙婉婉,柳眉瓜子臉兒,容貌略顯清瘦。
過來問他:“公公可是在叫我?”
那太監先還沒看她,待她抬起眼來對他客氣一笑,便側過手臂把桌上東西抱起來。那背影若柳扶風,風一吹過,白皙的側臉上眼眸清涼,竟是把那太監看得驀地兩腳發軟。
當年順貞門外西廠房前,因為那位的自縊而被活活打死的太監足足得有二十三個,這事兒在宮裡頭當差的沒幾個敢忘記。
忽而那訊息就跟長了嘴巴,明面上沒人說什麼,私底下卻都忍不住打聽:“聽說了嗎?那位回來了。”
問是哪位?
回答:“就是那位……何。”
聲音壓得很低,話不用多說,點一個字就都明白。臉上神色也是同情中帶著點兒驚悚,似是光說一個姓氏就已經了不得。
那聽話的便立時脊骨一寒:“嚇,在胡說些什麼?這都還沒到七月你就陰森上了。”
都不信,誰不信你就自個去看。
新進宮的秀女每天都得練步子,從早上辰時正走到巳時正,每日一個時辰。最開始優次還沒選撥前,是集中在東筒子長街上走的,按各所各苑的站成一壠壠方隊。
秀女進宮得經過十八道坎兒驗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