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近,又最遠的那種。
他不怪柳歡宴為何不肯早些相告,他只管造化弄人,蒼天無情。
他倆是兄妹,竟是兄妹!
柳歡顏秀美絕俗的容顏時時閃回,每一張臉都是充滿悲哀。他想忘掉她的名字和容顏,可是兩年來早已銘心刻骨地深。
失去她,就算得到這天下又有何意義?
更何況,這天下,對他而言突然間那麼遙遠,他無意趣,柳歡宴也在壓制,他再也沒有勇氣,再次振起雄心萬丈。
頹喪、焦急、難耐的日子裡,他眼中所見,再也不是那個變化萬千的戰場,只有她時而明媚時而悲涼的眼。
“歡顏,你在哪裡?”他痛苦地想道,“我要見你,我要見你,我只要再見到你!我不要快樂,不要幸福,不要生命,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我只想再見見你。”
草木間霧氣輕嫋,平素精明過人的定王,絲毫也不曾發現自己這一刻的意志是多麼軟弱,竟將心裡的話,喃喃吐出。
草木輕聳,穆澈倏然回過頭來,隱約見到一條窈窕身影,脫口而出:“歡顏?!”
那女子緩緩走出,雪白的衣裳,不染纖塵,眉目如畫,清麗脫俗,穆澈只感有三分眼熟,可是大失所望:“你?”
草木輕揚,白衫女郎的面龐在其中隱隱約約,眉目間有未及收回的三分譏嘲,三分驚異,還有四分,卻是冷若冰霜。
她緩緩開了口:“不記得了?看起來定王殿下記性不太好呢,不過算起來,我怎樣也該喚你一聲四哥吧。”
“四哥?”穆澈腦子裡昏昏沉沉,記憶深處彷彿還留著那片如雪衣影,然而眼面前的人陌生多過熟悉,情緒一時難以轉得回來,“你是誰?”
雲羅冷笑地看著他,半晌,唇中吐出一個名字:“梁雲羅。”
穆澈募然嚇了一跳,不禁倒退半步,睜大眼睛望著對方,頭腦中卻越來越糊塗:“梁雲羅、梁雲羅,你是、你是梁雲羅?梁雲羅是……”
雲羅語音平靜不波:“韶王妃。”
穆澈失聲叫道:“韶王妃!”
雲羅慢慢地轉過了臉。
穆澈努力使神思清楚起來:“那麼你現在?”
雲羅悽然微笑:“拜四哥所賜,我如今身為皇貴妃,榮華富貴,風光無二。”
穆澈聲音冷下來:“你失節另嫁,同我有何關係?不過早知你是這種失節女,我無論如何不會說合你和瀟弟。”
“你說合?”雲羅幽然道,“你不曾說合,你不過是做了任何小人都會做的一件事罷了。”
如果柳歡宴之前不曾提過這事,穆澈在這般神思昏沉的情況下,一定想不起來雲羅意在何指,但是之前柳歡宴十分凝重地對他提過,在柳歡宴的態度看來,彷彿這一件事情,是比他和她為親兄妹更加重要,穆澈聽時不以為然,可也有了印象,到這時不禁怔怔眼望著那個白衣幽涼的女子,一時失語。
雲羅分開長草,緩緩走了出來,明明走在坎坷的山地裡,她卻好似凌波飄然而至,聲音輕緩。
“我十三歲起,便認定了,自己一生的歸宿,梁雲羅,其實並不需要別人替我來安排。可是你假借兄弟之名,做得好似那般有情有義,背地裡骯髒不明,你明知道,穆泓他什麼都沒有,沒有寵愛,沒有地位,沒有前途,他是那樣一個孤零零的人,他身邊除我以外,無人可相伴。你斬斷一個兄弟一生的幸福想望,也斬斷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想望,來成全你那宏大無私的兄弟情。你做下這樣缺德的事,甚至不認得,你那成全的弟婦是哪個。”
這話若在穆澈從前聽起,必然斥之以無稽,荒唐,強辭奪理,可是歡顏非奪如奪,他終於能夠懂得,他怔怔聽著,前所未有的愧疚湧上心來。
“雲……”
“請不要喚我的名字,你不夠格。”雲羅道,“若是你瞧不起我,大可認準前面一個韶王妃,若是當我陌路,你不妨改喚皇貴妃。”
穆澈只得嘆息。原來這姑娘,有這般如雪的性情,如此敏銳的談吐,也難怪瀟弟當年,痴痴相戀。
“你怪我無妨,請不要怪瀟弟。”他道,“瀟弟無辜,我只是不忍見他痛苦,出此下策,實在他於這事並無責任。”
雲羅低了一低頭,眼淚悄然滑落,輕聲道:“我不怪他,沒有怪過他,可是我也不能愛他。”
穆澈道:“我不適合問,可是……你從不曾愛過他?”
雲羅沉默了一會,輕輕地道:“他已經死了。”
她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