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用齋飯養大。因此論輩分,石誠還得叫慧淨一聲師兄。
晨課之後,做完分內的工作,石誠通常會到廚房幫忙。慧淨話不多,石誠話更少,兩個人整日在廚房忙碌,倒也極有默契。慧淨見他腿腳不靈便,因此將劈柴挑水這類的重活一手包攬,而石誠不願意這樣欺侮一個孩子,在他的強烈要求下,總算是讓慧淨小師兄鬆了口,准許他分擔去了一半的活兒。
元清河獨自回了一趟上海,毅然辭去了警衛團長的職務。雖然把馬司令急得團團轉,但見他灰頭土臉的獨自回來了,也知道他的問題出在哪裡,馬司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放行。
他當天就匆匆返回了蘇州天平山,他花了五天的時間在山腳背陰處搭建了一間簡陋的茅草屋,住了進去。然後當了一個腳伕,每天從三里之外最近的鎮子上背些米麵蔬菜上山,送到山腰處的白雲寺去,如此,也算有了個正當的營生。
所以,當石誠吃力的揮著斧頭劈柴的時候,看到揹著大包糧食從廚房後門進來的元清河時,他呆立在那裡愣怔了好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元清河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冷著臉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到廚房去找負責的師傅簽收貨物。然後又像跟誰有仇似的大步流星走出院門,整個過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石誠看著他那一身粗布褂子和腳下豁了口的布鞋,突然就明白,那天這個人為何如此輕易就答應放手讓他走。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身影,他只有苦笑。這個傻子,怎麼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元清河一走出白雲寺就放緩了腳步,分別了幾天,終於再度見到石誠,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糾結起來。
那人穿著寬大的青色僧袍,剃成了光頭,腦袋很大,後腦勺圓潤得像個葫蘆瓢一樣鼓凸著,睜著一雙清凌凌的黑眼睛呆呆的盯著自己,那樣子簡直就是傻氣。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在他面前忍著笑板著臉走了那麼個過場,他明白,那個人在看到他以後一定受打擊了。
那個自以為是的混蛋,以為離開就是對他最好的安排,可是他想錯了。
縱使遁跡空門也別想擺脫我,你這混蛋!
元清河心中產生了惡作劇一般的快感,腳步輕快的下了山。
至此,石誠再也沒能擺脫那人。他明白有元清河在,他的六根是清淨不得了,因此每天除了誦經之餘只有拼命幹活,妄圖驅逐掉那人總在面前晃的影子。這麼鍛鍊下來,其他的不說,他的身體倒是因此而強健了不少,至少不再是個病歪歪風一吹就要倒地的樣子了。
最後,他終於能夠拋棄柺杖,一瘸一拐的進山撿柴去了,雖說走路姿勢有些難看,但在他來說是個不小的進步。
當他揹著籮筐走在出山的必經之路上,看到放在路邊捆紮得結結實實的兩擔柴火時,他立時明白,自己進山撿柴的這一舉動是又被那個陰魂不散的人盯上了。
他腳步停滯了一下,繞開那兩擔柴火,按照原計劃進了山。
雖說已經被那人擾亂了清修的心神,但至少不能讓人看出來,否則在這佛門清淨之地,兩個男子如此這般,傳出去,可能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如此幾天,他都沒有碰那總是會出現在他下山路上的柴擔,於是,那人又有了新花樣。
這一次,一捆柴被拆散,東一根西一枝的扔在他平日裡撿柴的範圍之內。看著滿地亂七八糟的柴棍,石誠只得苦笑。但他領了情,將柴枝一根一根的撿起,放進揹簍裡。
連續幾天都是如此。
等到第六天早上,元清河正在佈置現場,卻被石誠抓了個現形。
為了使那人少走一點路,他儘量將砍好的柴枝集中撒落在一處,抬起頭的時候,正好對上石誠一雙淡然的眸子。
他訕訕的將手中最後一根樹枝扔在地上,仍舊是不願意去看石誠的臉。
石誠筆直的站在一棵松樹下看著他,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良久,石誠拖著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視線停留在他肩膀上的補丁上。
“吃過早飯沒有?”石誠的聲音平靜得就像早晨穿過樹葉縫隙筆直照進林地中的陽光。
兩個人坐在一根早已朽爛的粗壯樹幹上,石誠低頭看著一朵剛從樹皮中冒出頭的灰色蘑菇,元清河捧著一個饅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
石誠突然轉過頭,表情複雜的說:“你這樣,我很困擾。”這樣糾纏不休,真的有意思?
元清河啃饅頭的動作停滯了一下,並沒有去看他,又繼續啃了一口,大吃大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