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委實太難,作不出來也沒關係,將心比心,他們不怪寶玉,但還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想看到寶玉作出好的詩詞。
哪怕。。。。。。只是聽著不錯也好。
第三十一章 一曲動心
突然,寶玉眉頭鬆動,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好的詩詞沒有,但是普通白話,鄉曲俚語,倒是想了個應景的。”
普通白話?
鄉村俚語?
眾人大驚失色,看寶玉的眼神,彷彿看一個荒誕不羈、頑劣無比的孩童一樣。沒錯,以寶玉十一歲的年紀,在他們眼裡確實是孩童了,可正所謂利人、利他、利天下,是為君子懷德,寶玉做到這點,誰敢再把他當無知小童?
更何況只要作出應景的詩詞,‘君子和而不同’的高帽子就妥妥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聞道有先後,兩個君子高帽,足夠寶玉擺脫年齡的桎梏,與秀才、舉人,甚至是進士同輩論交。
白南煙搖頭嘆道:“年齡尚幼,涵養不足,他自大了。”
寧月兒在後面笑:“可不?他就是個毛孩子。我說小姐,怕是您期望擺的高了,摔下來也就覺得狠,我倒是覺得沒什麼,他畢竟是個孩子,沒人跟他計較。”
白南煙輕撫琴絃,黔首微搖這儒家盛世,文人博取文名不下於刀劍互搏的血腥,誰管他是不是個孩子?
儒家重禮法,輩分上不會亂,但是除了輩分,還有文名、才氣以及官銜高低的比較。官銜高低跟輩分相同,屬於禮法中必須的那種,而文名、才氣,那是足夠碾壓前兩者,達到一文動天下,無人膽敢質疑效果的極為可怕有用的東西。
如果有人文名遠播,他去決定什麼事情,長輩不願也不能質疑;如果有人文名遠播,就算一介布衣,當地的父母官也要看他幾分臉色,不敢拿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寶玉是最大的贏家,就算作不出來詩詞,文名也是逆轉翻盤,可他說了什麼?
普通白話?鄉村俚語?這等東西與普通的武道修煉相仿,被稱為下九流,比打油詩的地位還要低下了一十八層地獄去。要是作好了也就罷了,要是作不好,增長文名的事情可就付諸東流。
白南煙緊緊抿著嘴唇,哼道:“貪心不足蛇吞象,他是要用自己‘君子懷德’的名聲,去拼那‘君子和而不同’的更高峰。”
“能拼到嗎?”
“難,太難。”白南煙搖頭道。
以景色寫文,簡單;以情感寫文,也簡單;就算以景生情、以事件生情寫出文章,對寶玉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但是以她的要求作出詩詞……
委實太難,難比登天。
諸多文人被比作麻雀,罵他們空得俸祿卻不思為國,罵得好,罵得應該,罵得痛快!但要達成‘君子和而不同’的效果,必然得在‘不同’後達到‘和’的境界。寶玉必須在一篇文章內給眾人找到釋懷的理由,又不能推翻自己先前的痛罵,要是推翻了自己的論調,就是前倨後恭,小人一個!
可這諸多要求前後矛盾,便是千言萬語也寫不清的,何況要在一篇詩詞裡全部體現出來?不過想來也對,‘君子和而不同’這種文名是多少舉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寶玉想要拿到,沒點困難怎麼行?
白南煙噗嗤笑道:“這下他栽定了,也是我給他畫的餅太大,讓他眼饞得很。嘁,與這些相比,文章裡沒個‘歉’字反而簡單,他要掉進自己的貪心大甕了。”
樓下眾人一片寂靜,他們在等寶玉的詩詞出來,同時也是等待一個才子的崛起,或是隕落。
惡意揣度的、善意提醒的、安靜等待的……各種各樣的眼神盯著寶玉,看他往前走了兩步,看他捋起垂髫、抬起眼瞼,張嘴,似要吟哦。
來了!
眾人屏住呼吸。
只見寶玉眼底一陣深沉,忽然從胸腔起了一股韻律,只是開篇,就讓眾人驚愕莫名。
普通白話?鄉村俚語?沒錯,可是這種調子,他們從沒聽過。
彷彿在耳邊低聲輕喃,又彷彿在夜深人靜時,自己一個人對那皎潔明月的吟唱訴說,是心底最深處隱藏在腦海記憶裡的那種,最輕微的嘆息…
“憶往昔,眷戀年少蒙學時,
卷書冊,細問己心何所思?
面見夫子,十年自誤有戒尺,
不應有恨,只願重回少年時。。。”
燈火通明的大廳驀然漆黑,好像所有燈光被恐怖巨獸一口吞下,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陣清風旋繞而來,吹及處亮起一顆顆明媚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