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為數不多的幾隻,縱然是已經落在了地面之上,但仍奮力扇動著翅膀,騰起無數細小的翅粉。有終於掙扎著飛起來的,便義無反顧地奔向那一點暖色的燈光。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晚我和嚴素秋扮作道士之時,靜悄悄地從這裡走上樓去的那一天,那些爭先恐後撲向燈火的飛蛾。
是不是那些死在水玉人手中的女子,就象那些飛蛾一般?明明知道前方是灼熱的烈火,然而為了那一團明亮的溫暖,卻仍然義無反顧地撲向火中。是為了什麼呢?難道她們每個人,都象是這些飛蛾一般,是生活在無邊的寂寞的黑暗中麼?
走出李府大門時,敖寧停住了腳步。我含淚看著他,然而他不看我,淡淡說道:“十七表妹,再過十天,便是我……尚太素公主之期,父王他們會在西海龍宮,為我與公主舉辦盛大的婚禮……”他看了我一眼,見我泫然若涕的模樣,終於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似乎是想如小時一般撫摩我的頭髮,但在半空中猶疑了一下,又準備收回手去。
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他的手,將臉貼在手背之上,哽咽著叫道:“寧大哥哥!”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不由得張開雙臂,將我緊緊攬到了懷中。
無邊的幸福的暈眩之中,只聽他在我耳邊輕輕喚道:“十七、小十七……”
我更緊地縮到他的懷裡深處,喃喃道:“寧大哥哥,你……你別離開我……”
他沒有作聲,下巴抵在我的頭上,一隻手將我緊緊摟住,另一隻手輕輕撫摩著我的頭髮。我忽覺額頭一涼,似乎是一滴水落在其上,正想伸手去摸時,他卻輕輕地捉住了我的手,他的聲音,縹緲得象是從遠山掠過的一抹微風:“小十七,我……我要走了,我是永遠不會忘記你的……而你,你……就把我忘記了罷……”
在離別揚州之前,我和嚴素秋不約而同地,又去了水玉人與李青嬋的合葬之地。據說,水紅藥與岑生的埋骨之所影紅洞,就在離此處不遠的山中。
突然嚴素秋“咦”了一聲,叫道:“十七,你看!”
在那方東君親筆鐫刻有“情冢”二字的青石墓碑上,蒙著一塊潔白的絲絹,上面龍飛鳳舞地寫滿數行大字,墨汁淋漓未乾,似乎是剛剛被人送到此處。仔細辨認,原來竟是一闕長詞: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住登程。過春風十里,盡霽麥青青。自伊人芳蹤別後,徒餘幽恨,聊共殘生。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蒄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嚴素秋輕輕道:“這是那個姜生寫的,詞牌名兒,想必是叫做《揚州慢》罷?”
橋邊紅藥一年年的枯榮開落,知為誰生?我環視天地,只覺天地廣漠,我十七又是為誰而生呢?
我終於潸然淚下。
西海大典(上)
遠處的龍宮,金碧輝煌,在海底放射出淡金色的毫光。數百顆的夜明珠懸在藻井頂上,照得整座大殿亮若白晝——這深海之底本來昏暗,從來就沒有過白晝,但我可是見過人間的白晝的,所以我認為這個詞語倒也貼切得很。
陣陣絲竹之聲隨波送來,雜夾著鮫女們曼妙的吟唱,那便是海上漁人們流傳的海妖歌聲,甜膩柔靡,聽起來倒別具一番滋味。但這些吟唱之聲,卻常常被賓客們毫無顧忌的談笑聲打斷,這些賓客們的喧鬧之聲,連四周的海水,都被激起了縷縷細小的波紋。
說起來,這西海之水雖然比不上我們東海的浩渺萬千,卻是一樣的碧清透亮。
我頭戴鑲有碧海明珠的紫金冠,兩鬢密密地插滿了各式珠翠。身上穿著天女織就的天府雲羅裙衫,外面還籠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剪青冰綃。
我也做了龍宮中流行的妝扮,調和了胭脂顏色,在臉頰上施著薄薄的飛霞妝,連眼暈上都抹了一層淡淡的粉色,越顯得嬌嫩動人。
總之,現在看上去,我跟殿內外眾多的龍族貴女相比,也並沒有很大的差別。
我刻意避開大道,也避開了那些絡繹不絕的人群,遠遠地站在幽暗的海水裡。我抬起頭來,凝神打量這座久已聞名的西海龍宮。
天地萬物,瞬間都變得無影無蹤,空空蕩蕩的天地之間,好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按照宮中例制,身為公主的我,有十六名龍宮侍女們貼身隨侍;她們的身後,還有六十四名手執金鋮的夜叉武士,專為護衛我鳳駕的安危。侍女們雖然生得嬌美,但那些武士們卻是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