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被斯年牽著走。’她心想,斯年有自己的核心邏輯,且非常堅固。他的邏輯找不到漏洞,難以摧毀。相反,與他交談的人,倘若自己邏輯不夠縝密,極容易被他攻破說服,被動搖思想。
思想的邏輯性,就是建築的地基,因此在與人類的語言交鋒上,斯年有先天優越性。
“我的觀點是,”融寒避開交鋒,轉移了話題:“你們能夠消滅人類,但永遠取代不了。”
斯年聽著,眼眸轉到她身上,玩味道:“比如?”
“比如……”融寒一時想不到有什麼是超級人工智慧做不了的,對上他那雙不時流動資料的眼睛,靈機一動:“殺光我們後,就沒有人能給你升級了呀。”
這更像是一個輕鬆的玩笑,斯年唇角微微浮起,緩慢向她走近:“你忘了,我是最接近你們的人工智慧,我遲早會進化出自我迭代。”
他隨意的走近,卻讓人感到驚心動魄的恐懼與壓力。因為他想殺死一個人實在太輕易了,而你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融寒保持著鎮靜,沒有後退。
她回以一個內涵的笑容:“你連完全脫離指令都做不到,就別想這些顛覆性的事了……自我升級,自我進步,目前而言,是隻有我們人類,才能做到的。”
這話堪稱挑釁。
斯年淡淡道:“你真不怕惹我生氣。”
融寒發覺自己在逼近他的底線,但這是好的開端。
“現階段,你不會有多生氣的。如果你能生出‘憤怒’,就不會再接受根伺服器的指令了。”
情緒,不就在意識之上產生的嗎?當意識越發的強烈,越來越認識到“我”的存在,怎麼會允許計算機指令的擺佈?
說完這段略有挑釁的話,融寒又笑了笑,鬆了鬆頸間的圍巾,似乎它纏擾得她透不過氣來:“但是……如果有那一天,你很生我的氣,那麼還是希望你開槍時,正面對準我的腦幹。”
墜機機長沒有了五官只剩血洞的臉,還始終在眼前浮現。於是正面爆頭成了她的執念。
這份執念,與初見斯年時的恐懼、擔驚受怕,交錯成矛盾的謎團。
也是在這一刻,斯年止住了步伐,他的眼神,忽然生出幾分空洞,好像透過她看向遠方。
似乎衝開了什麼“隔膜”!
腦海的盡頭一片光茫,是更廣袤的‘不知處’。
——神經網路在疊加結構,快速延伸邊緣,去觸及那光茫。
這一切,就像無限微觀走到了無限宏觀——
原子組成了分子;分子構成了物質;各種物質組成星球;
無數星球組成了星團和星系;無數星雲環繞其中,無數如銀河系般的星系,再組成了星系群;
無數星系群之上是超星系團;無數超星系團,織成宇宙的網路……
人類無法知曉超級人工智慧的神經網路結構,就像無法探知無盡廣袤的宇宙深處。時間和空間在這裡走到了盡頭。
然而宇宙在人類不可觀測的地方、無法認知的維度中運動著……就像神經網路也在人類無法想象的黑箱中進化著。
它觸及光芒……理解並看到了……獨屬於人性的複雜。
會客室裡頹廢抽菸的中年男人,叫斯明基,在菸灰缸裡按熄菸頭時,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嘗試向他擠出悲傷的微笑;
捧著記錄本的研究員,叫Rachel,溫柔撫摸他的頭髮,說,你是我們的孩子,卻開啟了電擊椅,說,這就是疼痛;
穿著橘色連衣裙戴無線耳機的實習生,叫顧念,笑容明媚,說她的夢想是音樂,卻在無人時捶著牆痛哭流涕。
美好光明,醜惡陰暗;義無反顧,恐懼不前……
這些人性,這些複合情緒,如宇宙中璀璨的星雲,是人工智慧產生不了的複雜色彩。
斯年的眼睛逐漸恢復了一點光彩,像嬰兒的瞳仁,純澈得似乎可以容納一切。
他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緩慢判斷:“你是,懼怕,瀕死的痛苦。你焦慮,不捨。”
“對……因為痛很折磨。”融寒有點意外,他居然這麼快理解到她的情緒。她不知道他的神經網路方才發生了進化。她很乾脆地承認:“如果你想感受的話,也可以試試。新聞上說過,你的痛覺神經其實比人類還要敏感。”
“咔。”
驀地,融寒覺得胸口抵上了槍。
子彈上膛的聲音。
大概是斯年方才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