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開飯須待掌燈以後,如果覺餓,可以隨便要些點心來吃。大約十點鐘船就進城了。
這種船都是雙槳雙櫓,駛船人技術很精,能叫船快慢自如,並且還會弄許多樣把戲,最好的是“打招”,一篙下去,船就在水中打起盤旋,四周圍水如濺珠,真個有趣!這時候的姑娘差不多都會唱幾段小曲,有的還能唱整出的崑腔。用的樂器,就是笛子和琵琶。琵琶是自己彈,笛子有師傅給吹。我不會唱,因為從小沒有下過功夫,臨時趕著學些,那就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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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洪鈞
我十三歲那年,出去的工夫不多,就認識了洪先生。這時候他正丁憂在家。初次一見面,我倆便很投契,他愛我極了,只要在一起,話總是不會說完的。
洪先生的家在蘇州城內北張家巷。他不常出門,都是把我叫到他的府上。同他常常在一起的朋友,有吳承儒、姚念慈、沈問之、老潘四大人幾位,都是當時蘇州很有名的人物。他們悶了時,常鬥一種牌,名叫“打黃河陣圖”,這種牌也有花,麼二三等,輸贏很大。
他們每次鬥牌,總叫我在旁邊陪著。
洪先生一天不見我便想我,他的朋友們就說:“你既對彩雲這麼好,為什麼不娶了她?”他道:“我年紀太大了,覺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洪先生是四十九歲。後來他的朋友們竭力慫恿,就託人向我祖母提說,我祖母嫌是做偏房,執意的不肯,他們又託過來許多人,長說短說,我們這邊所提的條件,洪家也一一答應了,這才說成。
媒人算是吳承儒、姚念慈。
翌年正月十四日,把我娶了過去。我十四歲,洪先生整五十。
婚禮也很莊重,坐的是綠呢大轎,前面打著紅狀元紗燈,儀仗甚都,好不氣派!洪先生名鈞,號文卿,祖籍也是徽州。三十歲中的狀元。正太太比他長兩歲,南京王家的小姐。還有一個姨太太是揚州人。有一個少爺是正太太生的。少奶奶是陸家的小姐(陸潤庠之女)。一家人都很和藹,正太太待人尤好。我過去,他們都很喜歡我,都稱呼我“新太太”。
到四月,洪先生三年服滿,帶我進京。五月裡便放了出使俄、德、奧、和四國欽差大臣,沒有能在京多住就動身了。
由北京到天津坐的長龍船(創於曾國藩,以其船身頗長,故名),這種船身子很長,兩邊用許多船伕,駛起來快極。一路上迎接欽差的人很多,真忙個不了。由天津到上海,改乘輪船,應酬才少些。
到上海我還鬧了一個笑話。我們下了船,我見洪先生已上了轎,我也就隨著上轎,這時候驀然響了三聲大炮,我不知道是作什麼,把我嚇得臉也發了白,身上打起抖來,女僕們趕忙攙著我才上了轎。原來這是放一種表示敬禮的炮,我那裡經驗過?事後一想,覺得真可笑。
我們在上海住的是天后宮(清出使外洋大臣,多以此為行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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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
跟著洪先生到歐洲去的,家屬裡只有我一人,正太太因須要留家操持事務,不能夠去;那個揚州的姨太太,身體也過弱,常常抱病,禁不起輪船的顛蕩。此外還帶了些隨員和男女僕人,隨員中,他的學生很多。我們出洋的一切裝束,全是中國樣子,或便衣或官服,洪先生最討厭人穿洋服。可是我們在船上吃的卻都是洋餐。
我們是過了中秋節,又耽擱些日子才動的身,到柏林已屆十一月了。
柏林的中國使館(非今館)很是闊氣。起先是一位公爵的別墅,景物殊幽雅,一座長形的樓,有三層高,建築得閎麗曲邃。院的周圍種植了許多花木,到春天,樹青花豔,再配上那茸茸象綠似的細草,真好看極了。樓後有一道小河,能划船,閒暇時盪漾其中,叫人心爽意適。樓裡面的裝置也頗講究,如宴會廳、辦公室、臥房等等,無一不備。我同洪先生就住在樓內的右邊,佔了有十幾間房。這房是租賃人家的,房主本來要賣掉它,先索價很低,洪先生不願意買,後來想買又貴了,終於沒有買成。
我去歐洲,只帶了兩個女僕,因那時的人多不開通,一說到外洋,誰也躊躇著不敢去,有去的索工資也過昂,這兩個女僕每月的工資就是五十兩銀子。到歐洲感覺著不夠使用,又僱了四個洋丫環,工資倒很便宜,一月四十兩,還是她們自己吃自己的。洋丫環很會服侍人,體貼極了,比起中國的僕人對主人,還要忠實、聽從得多。
我們在歐洲還是吃中國飯。一去時就帶了兩名廚師,烹飪技術都很精,都是洪先生用了多少年很得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