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大的靶子,藏在各個草垛的中間。
他燃燒才氣,彎弓射箭。
拉個滿圓,直中靶心……
說笑。
只見箭矢穿梭如電,徑直射在了最東邊的馬廄上,索性製作馬廄的木板子結實,沒有偷工減料,這一下射進了木板一尺有餘,只剩下個箭羽露在外面。馬廄裡響起驚惶的馬嘶聲,引得馬嘶聲連綿起伏,盪漾整個南院馬棚。
焦大大驚小叫的道:“好個寶二爺,您真是老太爺的血裔?想當初老太爺第一次射箭,那起碼是見了血的,您這一下,見了好些個木頭。”
一邊嘲諷,一邊吊兒郎當的走上來,到了近前,粗糙的老手撫摸三眼弓,硬是變了一種樣子。
寶玉看他挺直如松,腰桿脊背連成一條直線,脖子高高昂著,彷彿一隻嗜血的猛虎,白鬍子都帶了無量血腥子氣。
【果然是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的,刀神的稱號,應該也不是虛話。】
寶玉退後一步,讓出三眼弓。
只見焦大手持長弓,兩根粗短的手指拉開弓弦,控制箭矢在三眼弓的三個箭眼裡來回挪動,鏗鏘道:
“三眼弓第一眼,直射,只需箭羽、弓眼、目標三點一線,全力射出。南院馬棚今日無風,如此就好,至於風力的把握,當你十矢十中時再作計較。”
“三眼弓第二眼,三角拋射。無風時,目標每遠百碼,加力一成或上揚一角。”
“三眼弓第三眼,六角拋射。無風時,目標每遠百碼,加力七分,不可再度上揚。六角上揚是初學者的極限,再高的話,要射穿自己的腦袋。”
說著,手指如梭子般滑出一道幻影,竟是三箭同出。
他的動作讓人眼花繚亂,等看清時,一個靶子已經被三根箭矢接連貫穿。
寶玉讚歎一聲,突然一聲大響,那被三根箭矢貫穿的靶子,霍然炸成一蓬煙霧。爆炸力把煙霧蕩了過來,落在臉上,如刀割般森寒。
“寶二爺,練習吧,”
焦大把三眼弓丟過來,渾身哆嗦著,臉色一片幽藍,走動間咔咔作響,好像渾身的骨頭都結了冰。
玎丟了一罈子烈酒過來,他接在懷裡,仰脖子灌了,才撥出一口熱乎點的氣。
“老了,早晚凍成冰坨,下去跟老太爺作伴去。”焦大輕聲感嘆,臉上前所未有的滿足。
【英雄末路……】
寶玉驀然想起這麼一個詞語,撫摸三眼弓,不自覺的吟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焦大的身子定在原地,久久不作聲,好像死人一般。
這時大門處進來兩人,是王善保和李貴。他們一個提著早膳餐點,一個抱著摞成兩人高的粗菜大餅,看架勢,是要在這裡跟著吃了。
“尚能飯否?哈哈尚能飯否!”
焦大狂笑出聲,滿頭白髮彷彿雄獅威武,根根炸立起來。一手抓過粗菜大餅往嘴裡塞,一手搶過早膳餐點扔給寶玉,傲然道:“自然能吃,多吃,吃飽了,有力氣,殺敵!
寶二爺,你也先吃飯,吃飽了,才好練弓。”
寶玉點點頭,細嚼慢嚥,吃了兩小碗精細的小米粥,外加半個難消化的雞蛋。
他看著焦大、王善保還有李貴你爭我搶的,飛快把兩人高的粗菜大餅吃個精光,委實羨慕得很。
能吃,多吃,果然是有個好胃口,才有個好身體呢。
吃飽了,練弓。
午飯、晚飯都是在這吃的,一直練到月上中天,寶玉才攤直疲軟的身體,越發不想動了。他的才氣早就耗盡,剩下的就是用三十多斤的小力氣不斷熟悉三眼弓,也沒閒著。
到了現在,只想躺地上睡去。
“好了,回去吧,睡兩個時辰,再來。”
寶玉傻笑了一陣,要瘋。
睡兩個時辰?好吧,已經給他加了半個時辰。
要是按早上說的,凌晨三點就來,他只能睡一個半時辰呢。
讓李貴摻著出門,臨拐角,突然看見玎磨蹭焦大的胳膊。這個從鐵血中走出的老人,脊背駝了,酒也不喝,仰望高空的星星,似乎在尋找什麼。
大周有個傳說,要是那有能耐的人去了,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
很亮的星,能夠被人找到。
寶玉的鼻子一酸,恍然知道焦大在找誰他和老太爺名義上是主僕,但是數十年鐵與血中趟出來,早就不是純粹的主僕了。
一個忠字,怎麼能讓此等老人在賈府裡,委屈個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