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支支吾吾。
張幼林望著東邊升起的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感嘆著:“日月輪迴,又是一天哪!”
雲生急急忙忙從鋪子裡出來:“東家,您有事兒?”
“宋懷仁……昨兒個夜裡沒了。”
雲生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兒?”
“漢奸罪,被執行死刑了,我剛接到的通知。”
徐海也很吃驚:“東家,他的事兒不算大,手上又沒人命,照理說,判個兩三年徒刑也就差不多了,他是有罪,可罪不該死呀?”
張幼林長嘆一聲:“唉!我也沒想到宋懷仁會被槍斃,這的確有些冤枉,看來司法局也會草菅人命。”沉默了半晌,張幼林又說道:“雲生,幫我辦件事兒,你待會兒去趟左家莊,請化入場幫著把後事辦了,挑費都記在我的賬上。”
雲生有些猶豫:“東家,宋懷仁被搶斃了,政府自有安排,我看您就不必管了吧?”
“唉,大家共事一場,好也罷,壞也罷,臨到了都是一把灰,人都沒了,就別計較了。”張幼林向鋪子裡走去,他剛要邁進鋪子,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站住,回過身叮囑雲生,“你再去趟法源寺,燒幾炷香,請僧人念念經,趕早兒超度了他,下輩子可別再做壞事兒了。”
“您放心吧,我這就去辦。”雲生帶上錢,匆匆地走了。
徐海感嘆著:“東家,您可真是好人啊!”
張幼林無奈地搖搖頭:“這世道,好人又能怎麼樣?你看咱榮寶齋,生意是越來越不景氣了,比日偽時期還糟糕。”
“主要還是因為政府各部門欠款不還,咱就是想告他們,法院也不會受理,上次我問法院的人,像這種情況,我們能不能起訴政府,您猜人家怎麼說?想告政府?你長著幾個腦袋?”
“盼了八年啊,總算是盼回了我們自己的政府,可這個政府啊,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了,它究竟是不是好政府?我還想再看一看,時間長了,也許就看清了。”
徐海憤憤地說道:“東家,我看這個政府挺孫子的,您沒地方說理啊,就這麼熬著吧!”
就這麼熬著,晃晃悠悠,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1948年的初春。那天傍晚,張幼林正在自家的書房裡寫字,王仁山匆匆走進來:“東家,您還寫字兒哪?有人要找事兒了!”
張幼林放下毛筆:“仁山,你坐下,慢慢說,榮寶齋不死不活挺了兩年,已經這樣兒了,還能再倒黴到哪兒去?”
“魏東訓剛找過我,還是那兩幅字畫的事兒,說張乃光……”
張幼林得聽下去,他打斷了王仁山:“這又不是什麼新事兒,張乃光惦記那兩幅字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乃光的意思是,他為這兩幅字畫已經耐著性子等了兩年,他想問問,張先生還打算讓他等多久?現在他的耐性已經到了頭兒,想找張先生說道說道了。”
張幼林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想和他談,你轉告魏秘書,我那兩幅字畫現在不賣,將來不賣,永遠也不打算賣!”
王仁山皺著眉頭:“東家,我聽到一個訊息,應該是可靠的,宋懷仁臨被處決之前,寫了兩份兒供詞,一份兒是揭發您在日本人投降之後,指使榮寶齋收購嘉禾商社的字畫兒,將敵產據為己有;另一份兒是,宋懷仁指認少東家和共產黨有來往。”
張幼林“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放屁!”
“您別急,誰都知道宋懷仁被槍斃了,這兩份供詞是死無對證,況且是不是宋懷仁寫的也很難說,可張乃光事隔兩年以後又把這事兒抖落出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擺著是威脅您,咱們得好好合計一下,這一關怎麼過。”
“怎麼過?反正是要字畫沒有,要命有一條!讓他張乃光看著辦吧。”張幼林咆哮起來。
“東家,刀把子在人家手裡攥著,硬頂不是事兒,得想個轍。”王仁山心平氣和地說道。
過了半晌,張幼林頹然地坐下:“我是沒轍了,為這兩幅字畫,張家三代人提心吊膽了近百年,心血都快耗盡了。”
“我倒有個主意,”王仁山壓低了聲音,“第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第二天一早,張幼林取出《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默默地將它們展開,懸掛到牆上。注視著這兩幅飽經滄桑的字畫,張幼林的耳畔似有似無地又響起祖父張仰山臨終前說的那些話:“今後張家子孫就算是遇到天大的難事,也不準將國寶賣掉,否則,就是最大的不孝……”他彷彿又看到母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