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對於沈瑤仙她是存有成見與戒心的,只是卻也不欲由自己嘴裡,說出對她不利的話。女孩兒家心思透剔玲瓏,卻未免有些小心眼,每喜鑽牛角尖,主觀一經確定,便很難更改。幾番試探,語涉微妙,君無忌非但無所表白,反倒似有意對那位姑娘心存偏袒,更無一字見責,可以想知,他們之間的感情當是很深的了!
一霎間,春若水真有置身冰窖的感覺,彷彿整個身子都凍結住,變得不會動了。原指望著,與君無忌見面之後,說些彼此傾心的話兒,談些自己心裡的感受,希冀著一份最後的努力、指望。看來,這最後一線希望也為之幻滅了,心裡的失望與難受也就可想而知。
她緩緩地走到了河邊,看著那一江湍急奔騰的流水,暗自的發了個狠,把一汪幾乎已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硬生生地吞向肚裡。
君無忌饒是智仁兼具,卻也無能體會這一霎間對方女孩兒家的心態。
“姑娘,夜深了。”
“我知道,我該回去了!”說時,她緩緩地轉過身子來,用著無限憐愛、無助的眼神兒,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人,一霎間,他像是忽然距離自己遙遠了,遙遠到這個人,他的面貌,甚至於他的聲音,都是那麼的陌生,連帶著整個的人都為之模糊不清。
君無忌說:“令尊之事,我自會盡力,一有訊息,我即會立刻通知你!”
“謝謝你,也許已無此必要,大哥珍重,我走了!”她回過身來,向著冰兒招招手,隨即迎過去,翻身上了馬背,招呼冰兒道:“我們走!”便自策馬而去。
不過才跑了幾步,她卻扣住了韁轡,坐馬長嘶聲中,滴溜溜掉過身來。
月色裡,她再一次向君無忌遠遠注視著,蹄聲嘚嘚,帶動著她頻頻打轉的身子一次兩次……無數次地轉動著。她終於硬下心來,一徑地飛馳而去。
紫藤花酣,燕子裁空。和煦春陽裡,漢王高煦正在踢球作耍,十幾個打轉下來,身上已見了汗,中衣小褂都溼透了。
他手下文武兼備,不乏扈從遊宴侍從之士,無論文武兩途,隨著他的興子,招呼一聲,決計有人奉陪。為了想在父皇面前,改變一下他只知拿刀動劍的印象,這兩年他也念了些書,還特地從翰林院請了兩個年高德劭的老翰林,每日陪他侍讀,大有偃武修文的趨勢,然而他本性是喜歡動的,叫他老呆在家,可真氣悶得緊。
自從君探花、沈瑤仙先後的出現,給了他精神上極大威脅,尤其是後者,那一次的飛刀示警,至今想起也令他不寒而慄。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接受了紀綱對他的勸告,無事不出門,行動極為謹慎。
練就了一雙好腿,能踢出十七種不同花式,閒時作耍,這“滾地繡球”幾乎是他每日例行遊戲。昔日在燕時,今上朱棣皇帝,便時常與他玩此遊戲。皇帝嗜此,興致很高,腳下花式更巧,似乎也只有這個兒子才能與他“過過腿兒”。為了一式“神龍擺尾”,高煦下了不少功夫,只等著十月萬壽,在父皇面前好好表演一番,獻上一份殷勤。
小褂乾脆也脫下了,年輕的王爺,打著赤膊。仁立在紫藤花架子下,向著場子裡幾個玩球的小子注視著。
他有一份喜悅,那就是知府向元終究為他完成了一件好事——春家的喜事總算定下了。
前兩天向知府同著春二場主來府拜謁,當面收下了王爺的一份聘禮——黃金千兩,明珠一匣,各色翠玉首飾珠花釵佩,一應俱全,春二爺一經提出,無不照準,已發交專人定購打辦,決計沒有差錯。
春二爺當面呈上了若水姑娘的繡像一幀,王爺十分喜愛,看了再看,竟是愛不釋手。
婚事就這麼定下了,只是那位王爺未來的岳父大人,卻還沒有出現。暫時似乎並沒有恢復自由。
這裡面顯然多了一份顧慮。為了不使節外生枝,婚事再生變化。高煦接受了向知府的建議,俟到大禮之後,春大爺才能恢復自由。只是這一切都不會由高煦嘴裡親自說出,沒有人會冒失地提出這件事,春二爺也早被囑咐過,更不會貿然提出,眼前一團喜氣,一切水到渠成,只等著擇日合巹,花轎上門,便算功德圓滿。是以,這兩天高煦的興頭兒很高,無事在家,徵色歌舞,即使下場子踢球,也顯得全身是勁。
站立在紫藤花架下,讓習習涼風,幹著他身上的汗水,年輕的王爺有一份颯爽的豪情,對於身上紮實的肌肉,每以自傲,下意識裡,也就無所謂王府的禮數尊嚴。
季貴人把一隻削好了皮的水晶脆梨,遞到了他的唇邊,嬌滴滴地喚了聲:“王爺,吃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