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連身側轉,岳飛的槍業已到了身後,槍頭往下一蓋,噠的一聲,再興槍頭首先著地。如是真正臨敵,敵人就勢再來一槍,便非受傷不可。
再興情知勝敗已分,只得紅著一張臉,笑說:“我真輸了。”
岳飛本未再攻,也紅著一張臉答說:“大哥讓我。”
再興走到周、李二老面前,喊了一聲“世叔”。周侗面色微微一沉,說:“你的槍法應該比他好,為什麼會輸呢?”再興不敢回答。
周侗隨向眾人說:“按再興槍法,差一點的人決非他的對手,只是他求勝心切,氣浮了些。岳飛六合槍法雖未學全,但他心靈手快,又能採用別的兵器之長,加以變化。最可喜是始終氣定神閒,目力敏銳,先佔了不少便宜。這都是他平日勤敏用功,不怕苦,肯用心思而來。剛一拜門,我便叫他當眾比試,就為的是教大家看看,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多用一分心力,便有一分的收成。無論何事,千萬自恃不得。輕視旁人和粗心大意,都非給自己找麻煩不可。遇敵而驕,氣已先浮,對方卻以全力應付,專攻他的短處,他就有十成把握,也要打個對摺。再要不知人家深淺,就要吃大虧了。知己知彼。兵法首先要有自知之明,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知道人家呢?老覺著自己還差,事情又非辦非學不可,才能臨事不懼,好謀而成呢!不論多大的盆缸,都有一定的容量,稍微加一點水,就溢位來。可是世間上所有的水,極大部分都往海里流,幾時聽見說海滿到裝不下水過?所以自滿的人無異自絕於人,長進兩個字更談不到了。平心而論,再興的功力實在比岳飛強,他兩次比輸,都由於輕敵自滿。岳飛卻是如臨大敵,惟恐有失,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又無僥倖求勝之念,即此勝敗已分。加以再興又粗心了些,沒有看出岳飛那些解數是從哪一種兵器變化而來,當然休想取勝了。”
再興恭答:“嶽賢弟真是一個奇才,他那心、眼、手、身、法、步無一不快,無一不穩。再比恐還不是對手,小侄情願認輸,只將那套六合槍傳授給他如何?”
周侗見岳飛恭立在旁,專心聽話,小小年紀,兩次打敗楊再興,非但沒有絲毫驕矜之容,反倒帶有警惕神氣。又聽再興這等說法,微笑點頭說:“勝敗常事,何況自家弟兄。你還是和他再比一回,然後傳授,彼此都有長進。”
再興不敢違抗,只得笑對岳飛說:“我再陪兄弟走一回。”岳飛忙答:“小弟遵命。”
二人這次對手,與前不同;雙方都懷著戒慎心理,並肩走到場中。各把手一拱,拉了個門戶,然後再說一聲“請”,便動起手來。表面上彷彿比頭兩次快,也沒有那些客套,實際上再興是聽了周侗的話,業已知道了自己的短處,比平日對敵留心得多。岳飛也是加倍謹慎,一絲不亂。雙方越打越快,打到急處,成了兩團槍花裹著兩條人影,在場中上下縱橫,往來飛舞,真個緊張已極。
到了最後,岳飛見再興剛讓過自己一槍,倏地一個“鷂子翻身”,迎頭就是一槍桿,彷彿有點手忙腳亂神氣。因已連勝兩陣,不願再佔上風,又不願意故意假敗,連忙橫槍一架。沒想到再興見他防禦周密,難以進攻,故意把槍用力掄下。等岳飛一架,就勢倒轉槍柄,往上一挑,那手法之快,到了極點。
岳飛萬不料再興有這一手,百忙中覺著自己的槍微微往下一虛,知道勁已被人卸去。剛暗道一聲“不好”,想要往後縱退時,就這雙足還未沾地的晃眼之間,一股極大的猛力,已貼著自己槍桿,往上一挑!跟著連人飛起,甩出去丈許高遠,只聽颼的一聲,一股疾風過處,陽光斜照中,一條人影突由身後飛來,未容回顧,已被人輕輕抱住,落向地上。回頭一看,正是再興,笑說:“多謝大哥!”
再興見岳飛滿面笑容,神態天真,由不得心生喜愛,忙問:“你受驚了吧?”岳飛方答“沒有”,周李二人業已走過。周侗問岳飛:“為什麼不撒手丟槍,反而被槍帶起?”
岳飛答說:“一來楊大哥來勢太快,倘若冒失鬆手,稍微掌不住勁,便要翻倒。二來兵器乃是防身之物,不敢隨便脫手。想借他那一點勁,把弟子帶將出去,到地再說。沒想到楊大哥身法那樣神速。要是真個對敵,弟子就凶多吉少了。”
周侗將頭微點,便命嶽、楊二人暫停,吩咐周義、徐慶帶頭練習弓箭和“注坡”法(騎術)。一面指點與岳飛看,一面對再興說:“你來此半年,只有今日才是長進。年輕人好勝,原無足奇,像你方才那樣自滿,以後萬來不得。”
再興連聲應“是”。等眾人練完,又把整套六合槍都傳與岳飛。周義、徐